很快,第一声炮响在大昌军战旗的飘扬中轰向了彼岸,孟多腰间一紧,转瞬就被带到了半空中,鹿时应单手搂住孟多的腰,在海面借力,踩着一只艨艟小船跃上了他们捕获的巨兽身上。
炮船上,章礼江满身湿漉漉的,有血水也有海水,布满污渍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灼灼的光,孟多背着人取出雷箭交给他们,章礼江令人安置炮弹,然后一起退至安全的地方,雷箭经过巨型铁弩发射,跃上天空,在海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海里,然后轰隆一声爆炸。
章礼江的手扣在剑柄上,忍不住的颤抖,对鹿时应说:“将帅,是一样的。”
纵然不是完全相似,但足够与屿人战上一战。
向来镇定的孟多也忍不住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第一声炮响来自俘获的炮船上尚存的雷箭,第二声炮响出自孟多之手,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
北海境外之地敌国北屿共计出兵六万,炮船二十七艘,雷箭不计其数,以重武器发起猛攻,数次逼入大昌国土,攻占含沙岛在内共计三十六座岛屿,烈火在海面焚烧数日不止,迫害大昌子民一万余人。
甲肆年十一月初七,大昌军俘获第一只炮船,缴下三十七枚雷箭,更换战旗,施奇谋妙术,以血还血。
初十,赵蕴率兵攻破屿人的右弦船队,俘虏三千余人。
十五,借东风走百舸,冲破北屿海上兵阵。
十六,日行千里,过下沙群岛,一路往北行驶势如破竹。
同年腊月二十一日,攻过北屿境内二十里地,破屿人防御,斩杀三名军中大帅,俘获两千屿人,北屿军师轩烁失踪,寻未果。
腊月二十三,北屿递出投降请罪书,至此,滋扰大昌北境的海战宣告结束。
这一天是民间的小年。
营区比战时更加忙碌,清点伤亡,缴获物资,填埋尸体,处置俘虏,接受受降书等等,复制雷箭极消耗心智,孟多在床上躺了五日才彻底清醒,秦白给他开了药,不解的问钟齐雁,说:“他这是做什么去了,累成这幅德行?”
钟齐雁为了不给大家添乱,老老实实的在帐中待了一个多月,并不太清楚战争的过程,自然也不知道孟多的情况。章礼江掀开帘子走进来时刚好听见这一句话,笑了笑,替孟多掩护说:“日夜祈祷我们打胜仗累的了。”
秦白显然不信,孟多这个情况明显是耗尽精力,而且有一段时间了,不过鹿时应没有请他来诊治,想必是知道内情,鹿时应没说,秦白也不想追根究底,开了恢复精力的药,就提着药箱匆忙赶去伤兵营。
孟多和章礼江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将帅帐中,鹿时应与几名将帅正在商谈受降一事,忽然听闻帐外传来马儿的嘶鸣,有人纵马狂奔,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来,见了鹿时应,扑通一声跪下,痛声说道:“皇上驾崩了,太子因为悲伤过度昏迷不醒,太后以嫡子为由,坚持要等太子苏醒继位,二皇子手持诏书,宣称皇帝已传位给他,并将太子和太后禁于宫中,禁卫军张大人以二皇子谋反为名,带领禁卫军起兵,将京都围了起来,二皇子部下陆科将军的儿子陆项正带西北军赶赴京都,如今,京、京都大乱——”
鹿时应猛的站了起来,还未出声,唇角渗出一丝血水,他耳旁忽然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胸口传来窒息的心悸,鹿时应想抬手按住心脏,却发现四肢僵硬,不听使唤,他意识到什么,眼前骤然暗了下去,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说:“不要告诉——”
再清醒的时候,鹿时应看见秦白坐在床边正往他身上落针,他动弹不得,但能感觉到自己应该被扎成了刺猬。
“别动。”秦白的手稳稳的将一根细长的针扎进鹿时应头上的穴位里。
鹿时应想说话,但一张嘴便闷声低咳起来,一股气凝滞在他胸口,让他呼吸不畅,闷闷的发疼,“孟多......不要告诉他......”
秦白说:“他只知道你昏倒了,还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孟多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鹿时应。
秦白说了一句半个时辰后他再过来,然后就离开了帅帐。鹿时应动了动手指,说:“过来。”
孟多站着没动,鹿时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孟多轻轻叹了口气,蹲在床边,握住鹿时应的手,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瞒着我好吗?”
鹿时应笑了一下,没回答他,说:“小叶子呢?”
小叶子被拽着尾巴从小袋袋里拎出来,倒挂着看鹿时应,想跳到他身上卿卿,但鹿时应满身的银针让它不知道从哪儿下爪,只能眼巴巴瞅着。
鹿时应说:“长大了。”
好像好久都没这么仔细的看过小叶子了,又好像看不够似的。
孟多摩挲着他的手指,说:“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人。”
鹿时应说:“不管什么样都是我们的孩子。”
小叶子往自己的小肚子上摸了摸,摸出一片皱巴巴的树叶子,蹑爪蹑脚的爬到鹿时应脸旁,把树叶凑到鹿时应唇边,叽了一声。
鹿时应看向孟多,孟多说:“你最好吃了,它觉得你很可怜才把自己收藏的树叶拿给你吃。”
鹿时应只好张嘴,小叶子把树叶放进去,然后一脸期待。鹿时应之前吐了血,喉咙干涩,只能尝到铁锈味,但他说了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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