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定是不能将男生子试验的事往外传的,傅寄舟的安慰大多只能隔靴搔痒,但她本身也是个不愿意把烦心事说出来的性子,这样隔靴搔痒的安慰,似乎也够了。
对自己的厌弃,对凤宸她们的抱怨,对未来的担忧,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脑海里各自该待的地方,好等着她理性回来,再好好去翻阅处理。
“妻主,你何时辞官?”傅寄舟却当了真,轻轻抚着温茹的脊背,温茹辞官,离开这里,少了炜京城里的各色规矩,以后或许能更快活些,妻夫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会多些,他巴不得呢,“别的皇商已经陆陆续续撤出了炜京,回了自己祖籍,但母亲因着你在这儿,便一直没有做打算。不若,等母亲先迁回江南鄞洲,我们再辞官?”
温茹却是不吭声了。
她当真能撂挑子什么也不管吗?一想到弋阳王君所说的男子们如今的困境,还有“男生子”试验成功后,他们可能遭遇的痛苦,温茹就很难真的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若是明知道现在和未来在发生什么糟心事,她有能耐应对一二,却不闻不问,那么她只怕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良心不安。
傅寄舟没听到回答,疑惑地看着温茹。
温茹垂着头,叹息三声:“再等等吧,我可能还是想当菩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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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茹说当菩萨,但在官场同侪眼里,她分明是要做金刚,怒目的那种。
魏大人整日被温茹派来的人盯着,各种暗示她,战场上最忌讳用蛮力,万一战至力竭就只能等死,所以武器一定要更厉害一点,像那种一招杀一人的武器没什么用,弄点厉害的,最好能一招下去横扫一大片,还不损兵折将。
这种杀器若是研制出来,她才好拿出去炫耀,软硬兼施地让周边小国买她的破铜烂铁。
魏大人气得脸都青了,将事情全推给工部尚书,自己在家关起门来扎了两天的小人。
温茹也不是非逼着她们一步登天,做出什么火/枪、大炮一类,实在是她要搞官府票号,没有百分百能打的军队撑着,她这一步就迈不开。
温茹想过了,政治、社会问题她不懂,但她觉得,经济富庶至少能解决或者遮掩大半的问题。
想想看,若是百姓富庶,自然不会因为不想多养一个人而随意买卖男子;
若是经济富庶,仓廪足而后知荣辱,知礼节,女子对男子会多一些尊重和怜惜;
若是经济富庶,她可以动用国库的钱,为男子开私学,让男子可以在各项工事中获得更多的银钱,多开些眼界,多些底气,往后不会被谁谁谁欺骗着,就答应伤害自己的身体。
就算再再再不济,男生子最终还是推行开来,国家富庶,国库充盈,朝廷应当也会给男子生育生产多投些钱。
现如今,每年各洲府郡县的女医馆和保育院非常吃银子,若男生子真的能成,朝廷恐怕很难在生育上像从前那样下血本。她最怕,到时候,男子生育生产了,结果还得面对她印象中那种自家小黑屋一关,拉个自称经验丰富的产婆就开始生的局面,想想都觉得窒息。
为了这些,温茹马不停蹄。凤宸见她照旧上朝,用心财政,以为她已经想通了,不由得心中高兴,凡是温茹呈上来的奏折,大致没什么问题的,都毫无二话地批了。
元舜五年,大宓境内的官道和民道四通八达,离炜京最远的东疆齐洲的账簿只需要三日两夜便可以直接送到户部手中。
元舜六年,大宓西部三县大旱,饥荒伴生,商人趁机囤积居奇,粮价飞涨。可等商人们将自家仓库囤满,官府却忽然命令官营酿酒府,开仓放粮,那粮食仿若取之不尽,粮价瞬间低贱至寻常的一半,商人怕损失巨大,急匆匆卖粮,官府又将她们所放的粮低价买回来,饥荒之后继续拉回酿酒府酿酒,酿造的御品酒再高价卖回给商人。一来一回,商人们损失惨重,至此,再无商人敢在粮价上作乱。
同年,百姓呼声高涨之下,温茹官拜计相。计相其实是一个虚职,从未真正有人担当过,但它却代表了户部官员可以攀登的极点,算得上位极人臣。
凤宸没有多作犹豫,封了。
元舜九年,大宓国库已由凤宸初登皇位时的一千九百万两,增长到了一亿八百万两。
元舜十年,温茹向凤宸递出了一份奏折,上面写着,如今大宓富庶,钱生钱的机制已经基本成型,边疆诸国也慑于朝廷的各类武器,俯首称臣,她们应当将目光放到更远的地方。
比如星辰大海。
其实是温茹想离开炜京了。
这些年,温夕桦那边她时时监视着,知道她们从未停下研究的步子,她就只能跟她们拼谁跑得更快,如今,她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哪怕富庶并不能真的让所有被欺侮的弱者都能得救,但她已经竭尽了全力。
如今河清海晏,起码看上去,百姓安居乐业并没有什么不满,平民男子也有了更多读书、外出做工的机会。
她只能做到这步了,有些累,想离开。
凤宸拿着奏折,将她叫过去,痛心疾首地问她:“朕自觉已是难得的明君,残酷少恩、刚愎自用、疑心重的毛病从未有过,对你更是百般纵容,为何这时候选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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