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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脏污遮脸,依旧难掩天生纯净。
    红衣姑娘不禁为刚才的冒失举动心生愧怍,歉声说道:“刚才确是小女唐突了,这几两银子就当作补偿之用,供公子周转。”
    这青年点点头,露出和煦的笑意:“姑、姑娘无需道歉,我并、并非沿街乞食,只是从他城而来暂、暂无落脚处。”
    红衣姑娘见他虽衣衫不洁、口齿模糊,却温和有礼,不禁心生好感:“这几两银子已足够你在客馆暂时落脚了。”
    “多谢姑、姑娘好意,”青年举着银子的手并未放下,“只是在下来、来此乃为寻人,不打算长留。”
    “要寻何人?”姑娘提起兴趣。
    青年神色黯了黯,说道:“寻一位亲、亲人,只不知他、他家住何处,是何、何名姓。”
    姑娘面露无奈:“那你要如何寻?”
    “在下只知他、他为朝中要、要员,名姓中带、带有一‘之’字,”青年还伸手用指尖凭空在空气划了三道,解释是哪个字,又道,“姑娘气、气度超华,为不俗之、之人,斗胆问、问询姑娘是否、否了解。”
    青年静静望向她,只见面前的姑娘略一思索后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似带犹豫地对他说道:“以我认识的范围来看,朝中名姓带‘之’的要员只有一位……乃是御史大夫谢芝谢大人,只是…只是他……已于几月前亡故了。”
    青年惶然地盯着面前的姑娘,不可思议道:“当、当真?为、为何?”
    面前青年的迷茫失措也让姑娘不忍地转开了视线,她闷声道:“个中缘由我并不知晓,你可试着去相府问询,当今丞相正是谢大人生前的学生兼东坦,交好万分,或许他可助你找到答案。”
    青年依旧沉默着,缓缓朝街上的人流走去。
    他流浪多日,每每望向喧嚣热闹的街道,他一阵熟悉同好奇,这京中繁华让他第一次觉得重回到人间,回到久远却美好的记忆深处,唯独娘亲不在、父亲无踪,成了时时哀伤的源头。他已经失了母亲,上天好像又准备毫不吝惜地给他开另一个玩笑。
    姑娘从身后喊道:“从此处沿街直走第一座府邸便是相府了!”
    望着青年形影单只的背影,她心里不知为何突生些惋惜和后悔,乃至想要立即上前拦住他,但脱口而出的,依旧是将他引向对面的道路。
    她曾见过明亮的眼眸日渐灰颓的模样,只怀一丝渴望盼着他不会因她的话重蹈他人的覆辙。
    红衣姑娘转身,入了一家酒楼,门口的女子早早便看见她了,笑道:“姑娘快进来,这天儿快要下雨了……”
    她伸手接过那女子递来的东西覆在面上,楼内袭面而来的脂粉酒香一下子令她忘记了各种忧思烦绪。
    那红衣姑娘的声音尚还浅浅地印在青年的脑海中,此刻,一种久违的飘荡感弥漫至青年心中,好似丝丝冷雨,钻入身体的每个毛孔中。
    青年呆呆地抬头,望向天空。
    竟然真的飘起了雨珠。
    相府守卫望着渐渐湿重的大雨天气,不由得心起郁躁,扫了扫刮落衣襟上的雨滴。
    烟雨濛濛之中,一个灰衣人影闪现在大门正中,守卫打量着他雨中朦胧不清的面目,确定不是相府常客,也不再留意。
    转眼间,那灰影到了眼前,一双曈曈的眼睛望着他:“我要、要、要找相爷。”
    守卫被他的眼睛慑住了一瞬,却也转忽回神:“去去去,哪里来的哑巴!相爷岂是你随意可见的!”
    守卫斜眼瞥向青年,见他拖下了自己的外衣,翻到背面上的一块补丁,递给他,认真道:“我是御史大、大夫谢芝的亲、亲眷,今来求、求见相爷,麻、麻烦官爷代、代为递话。”
    守卫看着那团雨后愈发气味呕馊的衣服,嫌恶地摆摆手:“滚!这是哪里来的乞丐!谢大人方才逝世,哪里来的你这一个穷酸亲戚!”
    说罢,守卫将他推到屋檐外,冷雨瓢泼。
    又是一声惊雷。
    青年面朝相府正门,双膝跪地,手里捧着灰色外衣。上身光裸,露出精瘦细韧的肌骨,大雨冲彻,冷一般的惨白。
    雨声跌落,雷鸣电闪。
    愈加铮鸣的大雨衬着地暗天昏,刺刀一般的冰水切割着青年的骨皮,褪去满身脏污凌乱,只剩下湿腻乌发下一双更为乌黑的眼睛。
    青年的双眼直视大门,目不转移。在这阴冷的天色之下,如同闪摄双睛的孤狼,冷厉而危险。
    守卫只觉一阵阴寒之气侵袭,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拢了拢外衫。
    旁边的年轻守卫靠近他,低声道:“师傅,要不咱们进去通报一声吧,他要是一直跪到雨停之后,难免叫附近百姓看笑话,辱了相爷清誉,万一死这儿了,还平白沾了晦气……料是个叫花子也没多大胆量冒充朝廷要员的亲戚呐。”
    守卫不耐烦地点点头:“好,我去。”
    昏晦雨气之中,青年的上身已被冰雨擦的麻木。他僵硬地看向前方,只见得大门“轰”的一声打开,竟比那雷声更要轰鸣几分。
    一抹暗红飘至眼前,青年神智朦胧,又突然拨云见日。
    黑油纸伞盖住上空天神的嘶吼,他仿佛听到一句苍老的问询:
    “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蛮族中随母流浪的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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