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衙役看见来人衣着考究,也不敢得罪,含混道:这位大人,一个囚犯耍混不走,小的们只是催促一下,我们也是替上头办事的,请大人见谅。
介泽指着地上的钱袋,好脾气道:不妨事,我那钱够不够,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一个衙役拾起钱袋,打开看了看,面露诧异,拿胳膊肘戳着另一个衙役。
瘦干的衙役立即会意,面露难色:大人,这是朝廷要犯,这种事情小的们不敢啊
要犯。小孩嗤笑一声。
那这个够了吗?介泽毫不在意地拋出一锭金子。
哟,谢大人。狱卒大喜,连连作揖。
看什么看,上路了。收了钱财的狱卒立即赶着众囚上路了。
一行人转身正欲前行,介泽却指尖绕花作法道:吾以神谕,命汝等忘却今日事。
小孩看着介泽指尖升起一缕光亮,飘向前面的众人,一行人登时就亦如往常般继续前行。
你既然会法术,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小孩诧异中有些疑惑。
图个安心,不然就像是抢人一样。介泽马马虎虎回答。
花这么大价钱买个奴隶,你不亏?小孩哂笑道。
我不需要奴隶,还你自由身而已。介泽半蹲下来拿玉手摸着小孩的发,小孩头发脏得如同燕子衔的泥草窝,就连小孩自己都有些嫌弃。
介泽凝眸浅笑道:以后你的路还很长,干嘛想要当奴隶呢?
小孩这才发现介泽纯粹是路见不平,没有想要奴役他的意思。
哦,对了,你这样怕是会被认出来,那我帮人帮到底吧。介泽浅笑,指尖凝起亮光:吾以神谕,赐汝新生。
介泽用指尖轻轻点了小孩的额头,光亮隐于额心。他拿捏着一副哄三岁小孩的语气问小朋友,你有没有中意的好名字啊?
小孩周身一颤,头一次感受到了尊重,从来没有人认真询问过他的想法,可眼前的陌生人却待他这般好。
没有。小孩痴痴地看着介泽,看他菁华雅致的面容,看他嘴角泛起的盈盈笑意
上古后氏,英雄辈出,可惜百年前绝后了,从今以后你便以后为姓,自起门户,好不好。介泽继续用哄孩子的语气问道。
好。小孩根本不在意,他就这样看着介泽姣好的容颜,竟然想要去追随这个人。
世有好公子,人恒而爱之。以恒冠你名如何?介泽见小孩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些好笑,伸手轻轻掐了掐小孩的脸,道:怎么样,喜欢吗。
小孩顾左右而言他:喜欢。
介泽也对自己起的名字颇为满意,他又作了个神谕:后恒,额后氏遗孤,他身世很清白。
好了,可以走了。今后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介泽起身,准备离开。
大人!后恒扯住介泽宽软的袖袍,怎么也不肯放开。
差点忘了。呐!这是一些钱财,应该够你用一段日子。介泽从袖袍里取了满满一袋金豆豆递给后恒。
后恒曾经也是富贵人家的庶子,自然认得此物。金豆豆,是一些大户人家才会用的钱币,一粒金豆和一锭金子等价,但是更轻便易于携带。
大人,我愿做您的奴仆,来报答您的大恩。后恒归还钱袋定定地说道。
可是我府上不需要奴仆呀,你个小屁孩能做什么?你可以自己谋个好生计,不必二次为奴。介泽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小孩笑道。
果真嫌弃我。后恒刚刚被捂热的心顿时凉透了,他牵起一抹冷笑,失望垂首。
介泽说话办事没心没肺,但是他立即发现自己伤到了这个小孩的自尊心,况且这小孩正逢龆龀,正是塑品格是时候,却受牢狱之灾,难免性格畸形,将来
不如,我将他养大成材。介泽想着,十余年对于自己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任何牵挂,也可避开生离死别的伤怀。
介泽这样想着,也的确这样做了,他瞬时移步上前,将后恒环抱裹挟带上了马。
嘶你!后恒被介泽忽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介泽抱孩子没轻没重,后恒伤口渗血沾染了介泽的衣衫。
介泽这才看见后恒囚衣下满是旧伤,他心疼道:这是何人干的,下如此狠的手。
大人,抱歉,弄脏了您的衣裳。后恒伸手想抹去介泽衣服上的血渍,没想到却是越抹越糟糕。
衣服扔掉就好,咦?手怎么这样凉?介泽将后恒小小的手捂在自己手心里,垂首在掌中哈了口气。
后恒忽然发现这位大人真的是不拘小节。他竟然发不系带,垂首时,青丝洒在后恒脖颈里,触感柔顺,痒至心间。
介泽发丝敏感,他慌忙将发丝拢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人,您是哪家的公子啊?后恒心里软软的,言辞不觉中也变得亲和几分。
哪家?我自成一家!我是明城城主介明,你叫我介泽就好。介泽轻夹马腹,白马慢悠悠地走着。
后恒吃惊,又问:那为何大人会法术?难道您不是丑阁弟子?
我的确不是丑阁弟子,是阁主。可是阁子里边又黑又冷,不如当个城主逍遥自大。
后恒冷得一哆嗦,又问:大人为何救下我?
介泽褪下外面的大袖衫将后恒裹好,道:我的一个朋友是占卜师,他道,今日明城北地我的缘人会出现,大约是个七八岁吧。然后我们就遇见了呀!
后恒只当介泽又在哄他玩,把怀里的衣衫攥紧了些,嗅到了这柔软缥缈的清香。
后恒啊,待你及冠,我再赐字给你。对了,你曾经叫什么名字?介泽将怀里的小孩抱紧,生怕他受凉。
许北,北方的北。后恒回答。
我们是在明城北地相遇的,正巧应了这个北字,是吧,北北。介泽索性连小名都为他取好了。
后恒不作声,并没有认同这个小名。
介泽却当他默认了,心中欢喜万分。
北北,我们回家了!介泽语气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家吗?后恒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冻结的心田忽然开始化了,有什么在此时被种下,生根发芽,潜滋暗长。
我会待你好的,你以后就把明府当家吧,头一次照顾孩子,可能会出一些纰漏。介泽仰头看天,道:天将降雨,我们得快点了。
冷风瑟瑟,后恒还是发冷,他指尖微蜷,弓了弓身,忽然感觉后背暖意融融,介泽本能地护紧孩子,道:抱紧就不冷了,不冷就要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衙役:我真是一个机智的男人,多要了一锭金子~
介泽:没想到我的有缘人居然还是一个孩子,哎,最愁哄孩子什么的了。
后恒:大人,我跟定你了。
众囚犯:我们是看热闹的背景板,我们不配拥有名字,我们酸(沧桑脸)。
二衙役:我们也莫得名字,哎(愁苦脸)。
明夷待访:我有罪,怪我,想名字什么的最麻烦了,大家群演勉勉强强就酱紫吧。来这边排队领盒饭了,不要挤,不要抢,注意不要发生踩踏事故。那位哥,小心一点,开水烫!
(在此严肃声明:回忆篇的介泽不是娘受弱受更不是圣母白莲,前期的介泽会比较没心没肺怕麻烦,后来会有一个转变~~如果引起各位小朋友的不适,请狠狠的zou我呢,小明提前抱头痛哭~~~~(gt_lt)~~~~。)
☆、与子同归
明主,明主,明艳芳菲。
自打介泽入城后,周围就有小孩子成群结队地在一边唱歌谣,一直随他来到了明府大门口。
介泽停下马,回头对孩子们笑道:今天没有糖果,也没有蝴蝶可以看。
孩子们看起来很失望,啊~我想看蝴蝶飞!你骗我的,你说明主回来会有糖吃!
好了,今天我开心,你们拿这些去买糖吃吧!介泽抓了一把金豆豆让领头的孩子分给其他孩子。
这些孩子们自然不明所以,后恒却是僵住了,拿金豆豆给孩子们买吃食,这个明主是有多没心没肺!
介泽走近,轻抚后恒的头发,笑道:到家了。说罢,他单手揽住后恒,轻轻松松地将他抱起来进了明府。
后恒忽然被人如此珍重的对待,竟有种患得患失的错觉。
大人,您府上为何没有下人?后恒搂紧了介泽的脖子,低声问道。
我不需要下人,也图个清净自在。介泽拍拍后恒的背,道:现在随我去沐浴,等会儿我给你上药。
明府后院有清池,池内水雾朦胧,后恒被抱了一路,有些不适,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道:大人,我没事,可以自己走的。
介泽长了一双瑞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眸有眼光流而不动,迷人而富有魅力,这眼睛温柔充满温情,给后恒一种笑意盈盈的感觉。
介泽凝聚眼波对后恒道:我去找件干净衣服,你先在池子中等我片刻。
后恒抿唇不言,介泽俯身将他放下,转身离开。后恒将那件囚服扯下,囚服与血痂粘在一块,扯开的一刹那新痂旧伤一齐作难,后恒发疼哼了一声,咬咬牙进入池中。
入了池中,后恒感觉腿腹处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滑溜冰凉。他一下子惊栗万分,头皮发麻。
水里有什么?
他僵硬地向水底望去:水下有些许蓝鲤,在澄澈的池水中怡然不动,在他走近时却俶尔远逝,往来翕忽,偶尔竟然主动前来蹭他的腿腹。
浴池养鱼而且这神仙鱼竟然能在温水中存活!
后恒惊异地想道:这倒也像是这位大人的风格。
北北!离得老远,介泽就扯着嗓子唤后恒的小名。
后恒举头瞧他:介泽换了另一件暖黄色的衣衫,对,介泽身上真的只穿了这一件衣衫,他腰带都懒得系,堪堪拿手拢住衣袂来充当束腰。
后恒这才感觉此处不同于府外,明明是春寒料峭天,这里却分外暖意融融。
介泽笑道:北北,傻那看什么呢。介泽心道,这后恒虽然是七八岁小儿,性格却沉默寡言。他倒更希望后恒活泼玩闹一些,这样超出年龄般懂事不一定是好事
介泽一向没心没肺,无心避嫌,就这样撒开拢着腰的手,塌软肩膀,任衣衫贴着身徐徐滑落,素衣堆雪。
后恒在池中搁着雾纱看着眼前人:削肩,莲肤,澫肢,腰若约素。果真是如歌谣中所唱明艳芳菲。只是他细腕上很突兀地戴了一串黑漆漆的珠子,与他的风格很不符。
介泽将足尖探入水中,试了试水温才慢吞吞地下了水。他发现小孩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感到好笑,他拿手撩了一湾温水,洒到后恒身上,后恒微弱瑟缩一下肩头。
怎么了?介泽淌着水靠近,看清了后恒身上的斑斑伤痕,心疼得皱起眉道:北北,转过背来让我看看。
后恒固执地退后,想要躲避,介泽不许,抬手轻轻抚着后恒胸膛的旧伤疤。
旧伤现在还疼吗?介泽双手扳住后恒肩膀,温柔地将他后背调过来。
后恒背上被衙役抽了一鞭,鞭痕狰狞地显现在介泽视野中,沾水后渗出淡红的血水。
介泽抽了一口凉气,蹙眉问:谁教你的,伤成这样都不说一声?自己也是大意,那衙役估计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对后恒动过鞭子了,不然仅是旧痂也不至于沾染自己的衣袖。
后恒在牢狱中早就习惯把所有的苦痛咽到肚子里了,现如今却被人推心置腹地关心着他木然地伸起一只手覆上介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手心和肩头的温热告诉他这不是幻梦。
介泽心绪伤扰哪里还有心情沐浴,他霍然起身对后恒道:随我回屋上药。
后恒跟随介泽上岸,看他骤然出浴,柔和的腰线极美,蝴蝶骨上晶莹的水珠划落到一对精致的腰窝里
介泽拾起衣衫,草草披挂身上,松松垮垮地缚了腰带,然后展开另一件衣裳将后恒裹好,抱他回屋。
府上没有没有孩童大小的衣服,上药以后我们去布庄为你订制衣裳。介泽将后恒放置榻上,然后扯下锦衾盖好。
这些药涂到伤口处会有些刺痛,疼就哭出来,这样会好点。介泽取了一小瓶药,倒了一些软膏在手心,他将手心相贴逆向转腕,晕开这冰凉的软膏。
北北,把被子往下褪些,露出背部。介泽双手涂药,只能口头指挥带伤的后恒。
后恒负手掀开一截被,把头埋在榻褥上。
介泽掌心贴在后恒背部,感觉到后恒在微微发抖。虽然此药可以愈合伤口并去除疤痕,但是涂到伤痛处会很疼。
后恒感觉后背像是贴了一块冰,酸痛沿着患处钻进肉里,滋滋作响。
介泽又倒了些膏药,晕开在掌心,对后恒说:疼就哭出来。
这小孩哪里肯听,硬是咬牙不吭一声。
你呀!对我还是如此生分吗?小孩子就应该用来疼爱的,你可以不那么乖吗?介泽闲说一句。
后恒闻言,暖至心间。多年的苦楚竟然有人愿意兜住,心里的孤独若是有人愿意走近去安抚,就变得汪洋四溢,一发不可收拾。
后恒呜咽地落下泪来,打湿床褥。
介泽只是随便说了句话,没想到把孩子弄哭了,他有些慌乱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后恒。
北北,不哭了啊,不涂这药了。介泽擦干手,轻轻地吹着后恒背部未干的药膏。
介泽去找了件偏小的衣裳,勉勉强强凑合地为他穿上,自己也规规矩矩地穿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