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广袖扬起,桌面上的书卷纸笔消失,谢殒站起身打算离开。
走之前他最后朝她看了一眼,音色与他的人一样温润自然,令人如沐春风,却又藏着清矜的高贵、隐晦的疏远。
“生辰喜乐。”
……
有那么多人为她送上生辰贺词,都比谢殒仅仅出于礼貌的简单四字要真诚。
可芙嫣唯独对他这随意至极的一句祝福满心欢喜。
她不舍得眨眼,他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她面前,她那时冲动地跟着他走,却被十重天的结界给挡下,跌倒在波光粼粼之外。
她急忙站起来,目光落在结界内漆黑的夜幕上,心想,原来十重天真的是永夜。
那样的永夜之下,守候着的竟然是这样动人心魄俊美绝伦的神。
神界没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神存在,如今最强的便是天族上神们。
上神与真神的实力差距是很遥远的。
芙嫣以前不信别人说谢殒最接近真神,总以为父帝才是最接近的,这样直接地见过他之后,她什么都信了。
她并未久留,冒犯的事一次就够了,她很快离开了十重天。
自那后,芙嫣便常常心不在焉,一直挂念着那个不该挂念的人。
她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尝试过忘记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便不再强迫自己,干脆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从未想过回头。
站在十重天的结界外,回忆戛然。
回忆里的芙嫣被拦住了,但现实里的她走了进去。
她没空去想自己是用了多长时间,经历了多少拒绝和失败才换来结界的开放。
她只想尽快得到谢殒的亲口回应。
十重天一如既往的黑暗,谢殒从不点灯,只沐星辰之光,芙嫣早都习惯了。
从她第一次到这里就有了一个大计划。
她为此努力了几千年,今日拿到冥火珠,本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惜……
这里有别人的气息。
芙嫣停住了脚步,静静站在那里,再不肯往前一步。
她看着前方,看着挂满了她悉心寻来的珍贵宝石天幕下相对而立的男女。
谢殒还是那个谢殒,几千年来从未有任何变化,若非要说有,那也只是对她比最初更冷淡了。
曾经他还会因她的身份,对她如旁人一样温和有礼。
但现在,他在她面前再没有那暗含疏远的温和,他给她的是直白的拒绝,坚定的漠然。
芙嫣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可面对谢殒,这份自尊心好像薄弱了许多。
她忽略他的拒绝,将他的冷漠当做特别,甚至为此感到高兴。
至少他对她和别人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即便是坏的不一样也值得高兴,一成不变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可看看现在。
来这里的路上,耳力很好的她听见了更多人的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和别人定下婚约了,听闻要嫁给他的小仙是妖修飞升出身,是他之前下凡历劫时认识的。
她其实知道他下凡历劫是躲她的手段,否则早不去晚不去,为何偏偏认识她后才去?
她不是没想过和他一起去历劫,可她又想不能追得太紧,他都躲到这份上了,不如松上一松,让他看看哪怕他下界几百年,历劫归来后她依然不变如初,她是很认真很认真的。
哪成想只是这一次没跟紧,就出了这样荒谬的事。
无人不知她爱他。
她爱的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不止仙界,其他界也全对他们的关系心照不宣。
她总觉得这样就好,也不用他回应,能这样陪着他就很好。
他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会喜欢别人就是了。
可他竟然喜欢上了别人。
他要和别人成亲。
她毫无保留地几千年爱慕,让她在此刻成了六界的笑话。
芙嫣攥紧了手里的冥火珠,手臂上飛兽留下的伤痕痛如刀绞。
她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前方,谢殒在和那小仙说话,语气近乎柔和。
他何曾对她如此温声言语过。
何曾有过。
咔哒。
冥火珠被捏碎,血顺着裂隙的光和宝珠的碎末落下,金光红韵,灰烬曼舞,很美很美。
十重天的夜幕上,星宿被独特的宝珠各自替代,它们闪耀着不同的光芒,有无数种排列组合。
这样的夜幕本来只差一颗冥火珠就能彻底亮起来了。
可惜。
真的挺可惜的。
芙嫣收回目光,松开手,看着手中宝珠的碎末还有血痕,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像是刚刚惊动那对男女,他们一齐望了过来。
那小仙面带好奇,疑道:“没人?可我明明听到有笑声的啊。”
谢殒静静看着芙嫣之前站的地方,他作为这里的主人,当然知道芙嫣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脸上没了方才的柔和,恢复了从容疏远的斯文温润,慢慢走到她站的地方。
他垂眸看了一会地面上残留的冥火珠碎末和血迹,掌心光起,广袖拂过后,什么都没留下。
就好像从头到尾没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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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仙界等级:地仙·上仙·上神·真神(这个已经么得了,只有无限接近真神的存在)
第3章
九重天飞过一条通体金红的真龙,龙吟震耳,哪怕在十重天也清晰可闻。
谢殒朝下望去,只能捕捉到龙尾那抹金红。
身旁的小仙承受不住这般龙息,身子摇晃了一下,他拂掌送去灵力帮她站稳。
“多谢帝君。”小仙白着脸站好,额头有些薄汗,“我失态了。”
谢殒:“无妨。你以妖体修仙飞升,龙吟对你威压更重。”
原来如此。
小仙飞快瞄了他一眼,略有些紧张道:“那龙吟是……”
这次谢殒没有立刻回答。
她等了一会,等不到他开口,再次鼓起勇气望过去,见他仍看着那抹金红消失的方向。
“……帝君?”她声音变得很小。
谢殒这次回答了她。
“是她。”
他的声音里透着静谧,这样的音色让他无论说什么都会令人感到心神宁静。
他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谢殒说:“芙嫣女君。”
果然是她。
云净芜刚飞升不久就听说过芙嫣女君了。
她是天族嫡脉,凤皇和天帝的独女,继承了天帝的血统,本体是金红色的龙。
想到这位女君和帝君几千年的感情纠葛,以及自己给帝君出的主意,她一时乱了心境,莫名不安起来。
这位女君和她想得很不一样,如果刚才发出笑声的人是她,那她不该直接过来将她和帝君分开,给她一点教训吗?
毕竟是那样尊贵的身份,被自己这样一个刚飞升不久、名不见经传的小仙抢了爱慕多年的人,还看见了那样的画面,她怎么会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云净芜按了按心口,刚想再说什么就听谢殒道:“本君尚有要事,卿可自行离去。”
这是逐客令了。
云净芜凝着他,仅仅如此已经需要很大勇气。
他与飞升前她认识那个人差距很大,她原本以为历劫时的他已经足够让人难以接近了,没想到那也只是他本身的冰山一角。
他看似礼貌温和,翩翩君子,如玉温雅,其实比表面冷酷的人更难以靠近。
“是。”云净芜低首行礼,哪怕飞升前两人就认识,也不敢在回归本身的他面前有半分造次。
人间短短几百年的相处与仙界数十万年漫长的时光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但那位女君就不一样了。
她来过又走,来时不需要允许,离开时也无需道别。
单单是这样的行为,就已经说明了她身份的尊贵,以及她之于谢殒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