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长捋了捋白色胡须,而后摇头道:“无知者妄言,不可信,不可信呐~”
沈烬之面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老道不答反问:“你觉得什么是命?”
是出生在筚门圭窦之家,就注定一辈子只能是穷人吗?
可有人能白手起家,有人能青云直上。
是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就能荣华富贵一生吗?
可有家道中落之人,也有一夕沦落街头的贵人。
命本就不是注定的。
天生万物,各有其道。怎么行走,能走出什么样,全靠自身。
若宥于所谓的天命,就如雀鸟入笼,背道而驰。
沈烬之闭了闭眼,心中堵着一块巨石,涩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道人慈祥一笑:“你心中知晓。”
“妄言已破,你该为自己而活。”
白须老道自沈烬之身旁而过,拂尘尾在他身上扫过,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金光在拂尘和沈烬之中间散开,消失不见。
老道人转瞬消失无影,像是从未出现在这长街上一般。
东山之巅,阴沉的天空下,寒风怒号。
象征着帝王至高无上的祭台依旧高高耸立,一人趴在帝王独行的阶梯之上,奋力向上攀爬。一道蜿蜒的血迹在他身下顺着石梯而下,红色与黑石交映,诡异又艳丽。
李庆云满眼不甘,五指扣在石阶上,指尖鲜血混着污泥。
他不甘心,那个帝位,他求了两世,两世都只差一步。
腰间贯穿的剑伤血流不止,他能感受到生命力在渐渐流失。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最适合做帝王的,他知道百姓的苦,他待人以仁,他可以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为什么不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高台,还差几阶,他就可以到只有帝王可以站的高台了。
无尽的寒意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温度,他爬得越来越慢了。
只差一层阶梯了,就一步了……
叹气声自头顶传来,李庆云抬首,一仙风道骨发须皆白的老道正满目悲悯地看着他。
李庆云激动起来,歇斯底里道:“把气运和天道之力还给我!”
老道摇头,感慨道:“李庆云,天道之力和气运取走,你就成了真正的你,再没有东西可限制你,你可以走出自己的路,何苦要执着于此。”
“你不懂,你们根本就不懂……”
李庆云费力撑起身子,他捏着手中的一锭银子,艰难地翻了个身,脑后枕着祭台,仰视着阴沉的天空。
没有人懂他……
被生父忽视,被宫人轻贱。身为皇子,连吃上一口饭都很艰难,随便来个人都能踩他几脚……
那种痛苦,他再也不想经历了。只有成为皇帝,将至高无上的皇权握在手中,他才能安心。
他躺在石阶之上,眼前开始涣散,耳边又听到了女子温柔的声音。
“小殿下,醒醒。你看,这是婢子偷偷藏起来的糖糕,你快吃。”
“小殿下,其他殿下都在庆贤殿读书,婢子偷偷看过,窗外的树上可以躲人,你可以悄悄在外面一起学了!”
“小殿下,别怕,你是皇子,他们不敢真的伤害你的。”
“小殿下,婢子快要死了,不能再侍奉殿下了,这是婢子所有的积蓄换的,你可以拿着它跟御膳房的小太监换吃的。”
“小殿下,你要好好活下去。”
“小殿下,有朝一日若你权柄在手,求你一定怜悯天下百姓……”
小小的六皇子边擦着眼泪,将手中的银子攥得死紧,闻言点着头,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眼前已经黑了,李庆云想起京都中因怪病而去世的人,喃喃道:“敏秋,他们是定王害死的,不是我。我只是……”
只是早就知道,却选择了顺势而为,没有阻止而已……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手中的银子再也握不住,顺着石阶骨碌碌滚了下去,李庆云心中一急,俯身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伸出的手无力垂下,落在了冰冷的黑石上。
小皇子睡着了,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唤醒他了……
老道悲悯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化作白光飞散。
沈烬之放空思绪,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
身穿素服的赵挽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满脸愤怒。
往日生人近身比登天还难的沈大人接连被两人拦住,实在是个稀奇事。
赵挽月是出了名的温柔,这般愤怒的样子从未有外人见过。沈烬之蹙着眉,冷声道:“赵小姐因何拦路?”
赵挽月见他这冰冷模样,想起她刚刚在阁楼之上看到的场景,气得不顾形象大声道:“言思去了还不到两个月,沈大人就另结新欢了,还当街相会,真是负心薄幸!”
她说着说着竟自己就红了眼眶。沈烬之听她话中之意,解释道:“赵小姐,我与顾言思并无关系。”
赵挽月气到快哭出来,口不择言道:“你放……”良好的教养让她愣是憋住了后面那个字。
她气道:“没有关系你送她首饰,没有关系你送她那么多花?!言思她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她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因为你挑剔,她去学下厨,她去学医学经商,就是为了能帮得上你的忙!你现在说你同她没有关系!早知道言思就不该救你,让你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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