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镜端着碗,一汤匙一汤匙的喂。余惊秋见月牙儿终于肯进食,眉眼终于松了开来。
楼镜将米粥喂完,见月牙儿眉眼困顿,在堂内寻了一张空铺,抱着月牙儿过去。
月牙儿情绪发泄到了极点,此刻再撑不住,一躺下便昏昏沉沉,但仍然一手抱着韫玉的骨灰盒,一手拉着楼镜衣角不肯放。
楼镜便坐在床边陪伴着她,余惊秋也走到床边坐下。屋内都默然了,静悄悄地不出声去打扰她们。
大抵人生大起大落,落到了最深处,便是要往回升的时候了。
月牙儿再度醒来,宛如变了一个人,再不颓然欲死,但寡言少语,只埋头做事,吃喝都在药堂之中,只有累得眼睁不开了,才在床铺上眯会儿眼睛,其余时候,都用来给那些人瞧伤治病。
月牙儿灵性绝佳,医术虽不如韫玉,只因年纪受限,但也远胜寻常大夫,有她相助,众人伤势恢复便快了许多。
连飞天鼠姐姐也苏醒过来,那一日,飞天鼠喜极而泣,在月牙儿身前跪下时,月牙儿心底漾了漾,生出别样的酸楚。飞天鼠姐姐的病症是盛极而衰,与吴青天的病大同小异,她用的方子是从韫玉开的方子上改的。
唯独云瑶的双腿,月牙儿功底不够,诊治了数月,不见起色。
彼时已经入冬,江湖朋友陆续离去,楼镜也回了江南,处理风雨楼事宜。
虎鸣山上下了雪,一蓬蓬软绵绵的雪遮盖山野,洁白纯净的颜色让人心旷神怡,却也令人感到分外的寂寥。
月牙儿牵着翁都,带着韫玉,要回桃源谷去了。
余惊秋送她到山门,还是禁不住出声挽留,“月牙儿,在这里过了年再回去罢。”
月牙儿摇了摇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袱,笑道:“我还是想赶在过年前带师父回家,还有云瑶姐姐的脚,师父替你医治手腕时,应当留下来札记,我会去看看,兴许能找到医治云瑶姐姐双脚的办法。”
月牙儿往下走了两步,说道:“山君,就送到这里罢,终须一别的,我不在这些时候,你要多注意自己身子。”
余惊秋喉咙微涩,应道:“好。”
“我走了。”
“一路顺风。”
前路一片雪白,月牙儿梅红的裘衣,腰间一支玉笛翠碧得耀眼。
余惊秋静立风雪之中,目送那抹颜色到很远,直到再瞧不见,才转身回去,一抬头,见到一人站在山门边,也正静静目送月牙儿远走。
余惊秋轻轻唤道:“春庭。”
春庭苦笑一声,“师姐,我离她那么远。”
“不是你不好,只是她心里有了一个人,再容不下别人。”
“我知道……”
余惊秋手在春庭肩上轻轻放了一下,“回去罢。”
“嗯。”
江这头逐步趋于平静,江那头却渐渐躁动混乱起来,赫连缺身死,丘召翊失踪,偌大一个飞花盟,上面只剩了韶衍在压着。
一群好勇斗狠,以强为尊的人蠢蠢欲动,想要往上爬,对韶衍又有几分忌惮,而且还有个生死不知的丘召翊。
除了极少的人,谁也不知丘召翊在哪里。
韶衍目光平静,接过浮屠手中的碗,走到那面目扭曲,凶狠狂乱的人面前,说道:“义父,不吃饭怎么行,身体会受不住的。”
丘召翊目眦欲裂,狠狠瞪视韶衍,“你这孽障,白养了你这条狗,你不如杀了我!”
他身子一甩,空荡荡的衣袖甩在韶衍的脸颊上,捎带的将碗也打翻了。
韶衍目光落到他身上,轻声笑了笑,“义父,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怎会杀你呢。”
韶衍抬了抬手,说道:“再端一碗来。”浮屠应声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人进来,在韶衍身旁耳语几句。
韶衍目光冷然,说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伺候盟主,义父心绪不好,你要多留意,他若是出了事,寻了短见,你便一道下地府去陪他。”
那人满背淌出冷汗,忙道:“属下明白。”
韶向外走去,声音回荡在屋内,“义父,不要想不开,我们两个人在这世上,会长命百岁,孤独终老。”
韶衍去到外堂,已有人在屋外边等的不耐烦,一见她出来,便皱眉说道:“有事说事。”
韶衍也不和她寒暄,其实两人见面,没打起来,已经是反常,“我这里有一些药材,你带回去罢。”
楼镜没个好脸色,“无功不受禄。”
韶衍道:“那些原本是给阿雪寻的,是她的东西,你将它带回去给余宗主没有什么不妥,她也正需要。”
涉及到余惊秋,楼镜虽沉着脸,却未再拒绝,沉默半晌,说道:“好,东西在哪?”
韶衍招了招手,便有人抬着几大只箱子过来。楼镜扫了一眼,不发一言,转身便走,一行人抬着箱子跟在后边。
楼镜走出几步,忽然一停,回头像韶衍说了句,“谢了。”再不停留,一路走了。
虎鸣山又下起了雪,澄心水榭寒气过重,余惊秋不得不将住处挪至宗主书房,屋内烧着碳,暖融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