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戌几乎要被这两人给气死。
他打量随安容色,见她脸色确实比之前苍白,就示意她跟他到随军大夫那里把脉开药。
小陈这才明白,看见大夫在开药,连忙问随安:“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昨天他跟着褚琮一起迷惑李成亮,没有跟随安在一起。
随安心道这不废话,要是没受伤会来看大夫?要是伤的重还能走么?冲小陈翻了个白眼:“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小陈“噢噢”得走了。
卫戌看随安支使小陈心安理得,小陈也受她支使,就默默的站在一旁。
军医就问随安伤在哪儿,伤口有没有发炎,卫戌才答话:“伤口不要紧。”将军虽然没有交代,但随安要是随便给旁人看了,那他可真就死定了。
军医也没有勉强,问了随安自己有伤药,就写了药方,吩咐小兵去给随安拿药。
昨日一场酣战,虽然军中肯定有伤亡,但因大获全胜,所以大家的情绪还是很高昂的。
熬药的功夫,小陈拿来些肉干跟馍馍回来,随安看见他手里的肉,才想起自己之前吓唬小陈的事,顿时讪讪,小陈估计也想起来了,见了她的样子就递上给她看:“是猪肉腊肉,不信你瞧瞧。你都受伤了,我怎么能欺负你?!”
随安就接过来,也不洗手,啃了起来。
她吃的慢,但吃的香,把卫戌跟小陈的馋虫都勾了起来。
小陈就自言自语:“将军说这三天放开伙食,让大家都吃白面馍馍……”一边说一边咽口水。
随安吃了饭,那边小兵将药也熬好了,装到一只罐子里头。
卫戌就接了过来,三个人往军帐走去。
随安一边走一边问小陈:“李成亮怎么样了?”
虽然是亲戚,小陈也看不起李成亮,闻言顿时仰头挺胸:“有我出马,他还能怎么样?”
西路军大获全胜,然而并没有攻下蔟城,而是擒获了李成亮,并俘虏了李成亮麾下的近两千人马。
此一战,双方其实都是在试探,肃州李程樟想必也会很快就知道褚琮的实力。
褚琮带领的西路军再要想打胜仗就更加艰难了,所以必须争取李成亮这个蔟城骁将。
褚琮没有将俘虏就地格杀,也是为了李成亮,为了下一步攻下蔟城做准备。
因为肃州并不同于東蕃,肃州之乱,属于国内内乱,東蕃之乱,则属于外敌入侵,这在军中是两种意义的。
李成亮要被押解往中路军去。
小陈也想去:“听说大将军翌跟这边的将军是亲兄弟,我还没见过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谣言
随安听他说起褚翌,恍惚想起昨夜,就又扭头看卫戌。
卫戌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兴头的小陈,道:“以后说。”
很显然他是想避开小陈,随安就不再问了。
小陈还在发出感叹,也没注意他们俩的细微互动。
到了帐外,卫戌将药罐递给随安,又伸手按住想要跟着随安进去的小陈肩膀,对随安道:“你喝了药继续歇着。”
小陈不满:“我还有话跟随安说。”
卫戌道:“我可以安排你跟着去中路军见识见识。”趁早把这碍事的家伙踢走,否则要是任由小陈继续跟随安黏糊下去,将军来了,自己的头可就真要挪窝了。卫戌有种直觉,别看将军将随安放到西路军中,但将军是个醋瓮,还是个很粗的醋瓮。
小陈一听真的能去,立即双眼发亮,也不管随安了,就缠着卫戌问东问西。
随安笑着摇了摇头,回了帐子里头,看到之前的纱布跟衣裳,很明显都是被人撕开,可她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难道上苍派了个天使褚翌过来?
卫戌好不容易才把小陈打发走了。
他本性少言寡语,所以对小陈这种聒噪如麻雀的人生简直难以理解,偶尔见了都恨不能给他灌药毒哑喽。
到了随安帐子外头,就低声喊她。
随安以为卫戌这是叫自己出去有事,就出来了。因为一般情况下,卫戌找她都是直接进帐子。
“什么事?”随安问。
卫戌看她一眼,迟疑着还是说了实话道:“昨天是大将军过来给你上药的。”
卫戌是知道随安跟褚翌曾有肌肤之亲,也见识过随安跟林颂鸾的仇恨,他不知道褚翌根本没碰过林颂鸾,但凭着自己的直觉,他觉得将军对随安很不一般,这种不一般甚至能控制将军的本性。
褚翌是个什么样的人,跟着他见识过当日栗州一战的,都有深刻的了解。
他杀伐决断,悍不畏死,就是在朝中,也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唯独在随安这件事上显出优柔。
随安听见卫戌说大将军一呆。
而后张嘴结舌的问:“褚翌?”
卫戌瞥了她一眼,抿唇不语。对于随安这种怀疑的口气很不满,不是褚翌,她以为是谁?!谁敢?!
随安的眉头就往左侧囧了囧,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我没有打他吗?”
这个卫戌就不知道了,但看大将军走时候的样子,就算打了,那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随安摸了摸衣裳,揉了揉肚子,遗传自褚秋水的没心没肺发挥本事,脑中直接将褚翌划拉到一旁。反正她都放弃了,就算褚翌来了,那又如何?别说是给她换药,就是让她去给他换药,她不是不能啊。
卫戌实在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
理论上,随安即便不做出个小娘子的娇羞样,正经的也应该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吧?
连一向八卦绝缘体的卫戌都惊诧了,“你,没有其他想法吗?”
随安皱着眉,想了想突然点头:“有……。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啊?谁?”卫戌一头雾水。
“吴起啊。”
随安见卫戌不懂,耐心的解释道:“吴起为将军的时候,跟士卒中的贱役同衣同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也不骑马乘车,还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有个兵害了毒疮,吴起用嘴替他吸出脓液……”
卫戌更加不懂。这跟大将军有啥关系?
随安却来了讲故事的兴致,继续道:“这个士卒的母亲听说这件事后放声大哭。有人就说了:‘你儿子只是个无名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脓液,你怎么还哭呢?’那位母亲说:‘不是这样啊,往年吴起替他父亲吸毒疮,他父亲感念他的恩义,在战场上勇往直前,结果死在敌人手里;如今吴起又给我儿子吸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怎么死,因此,我才哭他啊。’”
卫戌想着大将军的军帐里头,在军中虽算不上奢华但也绝对不寒酸的种种布置,听了随安的话,再细细想来,觉得大将军如此看来竟然还能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随安说完就叹了口气,忘了问卫戌还有什么事就回了帐子。
卫戌在她帐子门口傻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以后将军对自己不好,一定不再抱怨了!因为对你好,有可能让你送命,对你不好的,有可能——卧槽,当然也有可能送命!
过后几日,小陈果真在卫戌的安排下跟着押解李成亮的人去了中路军。
随安身上有伤,也不能再参加训练,空前的悠闲起来。
西路军论功行赏,很是热闹了一阵,又迅速的恢复了以前的井井有条。
不过城中却很快传出许多流言。
有的说褚琮是真本事,而褚翌为大将军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嫡子身份,有的说褚翌性喜奢华爱享受,自来了肃州地界,不是进山打猎,就是入城看戏,性情倨傲,处事懈惰,御军宽怠……总之,褚翌就是个绣花枕头……
这样的话,卫戌当然嗤之以鼻,而随安只微微一笑,褚翌就算是绣花枕头,那里头的枕芯也一定是铁蒺藜,不是一般人能睡的起的!
褚琮反而成了最担心的人,他召见了许多心腹,严令他们不许跟着传播流言。
但,随安觉得,褚琮这样做,只会在原本已经沸腾的流言上继续泼油啊——她简单的脑袋瓜子已经替各路吃瓜群众想到一个绝佳的故事。
生母为妾室出身的庶子,一直在军中,多年默默无闻付出不求回报,明晃晃的功劳被嫡子弟弟给摘走不说,还要严令一直追随自己的下属们也不许说这些事……,多么可悲可怜的一个庶子啊……,能怎么办?老娘在嫡母手里,媳妇孩子在嫡母手里……,真是要多么苦逼就多么苦逼,要多么凄惨就多么凄惨……
事情不出所料,流言如同放飞的风筝,很快就飞进了肃州城中。
与此同时,褚翌正在跟李成亮进行深入“沟通”。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多读书
偌大的军帐中,李成亮双手被反缚在背后,小陈在褚翌进来之前飞快的劝道:“你听我的没错儿,怎么能跟着李程樟那不中用的鼠辈混?!”
李成亮皱眉冷哼,对小陈这个从小打不过自己就挖坑的亲戚现在是恨之入骨。
小陈估计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悄悄的站的远了一点。
褚翌并未穿甲胄,而是窄袖劲装,配着他高挑的身材,整个人比那些文弱书生看上去要英挺俊惆,又因为面貌形容昳丽,比之那些军中胡子邋遢的糙汉子更显朝气蓬勃。
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神臂弓,不过这把弓外头却缠了好几圈金线,叫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恶俗不说,还觉得分外的中看不中用。
起码李成亮看了就冷哼一声,然后转头到一边不再看他。
叫李成亮鄙夷褚翌的大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褚翌后头的卫甲提了一只笼子,笼子里头又有一窝兔子。
有侍卫送上来热帕子,褚翌接过来,慢条斯理的擦了手,没问帐子中跪着的人,而是对卫甲道:“好好把这些小东西养着,若是死一只……”
卫甲忙道:“将军请放心,属下一定好好伺候!”当成自己爷爷伺候!
褚翌有点不满意,又弯腰仔细瞧了瞧,皱着眉道:“毛色有点发灰……”
卫甲唯恐他再想起上次那五只雪白雪白的兔子,再说现在山上的兔子都快绝种了,就连忙道:“属下这就拿下去洗洗,说不定是被烟火呛得。”
褚翌这才点头放他下去。
李成亮耳朵没被堵住,听到褚翌如此不务正业不着调,顿时更加厉害的冷哼一声。
褚翌这才拨冗拿正眼看他。
“你就是蔟城骁将李成亮?我看,这个骁字用错了吧,应该是大小的小才对,哈哈,蔟城小将!”
李成亮再也忍不住骂道:“竖子小人,打不过我就用诡计!有种你杀了我,爷爷绝对不求饶!”
褚翌挑了一下眼眉,摇头道:“亏得他们把你传的这么神乎其神,原来是没读过书的!唉,你这样的也配称为将么?”
李成亮被人侮辱职业,顿时勃然:“爷爷怎么没读过书?怎么不堪为将?!”
“那你说我用诡计,难道你没听说过‘兵者诡道也’?脑子不好使,就要多读点书,免得说出话来,叫人嗤笑……你这样的,就是今日杀了你,李家祖宗估计在地底下也要再揍你一顿啊!”
褚翌说话悠悠沉沉。
声音是说不出的清越动人,可内容么,就是说不出的气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