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翌笑着围着他走了一圈,然后低头打量他的样子,见他面目黝黑,印堂饱满,因为被自己几句话激怒,现在头发都有些张扬,可再怎么样,也确实堪配称为骁将。
这个李成亮么,能让他大费周章的弄来中军,其实还真是多亏了随安。
按照褚翌的本意,俘虏当然是杀了,养着还浪费粮食呢。
可随安却在文书中将他的出身跟战绩都添了数笔,也就是这几句话,让褚翌起了心思,想看看李成亮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人。
现在见面,虽然不怎么欣赏,但是也称不上失望就是了。
听见李成亮说抓住他的人不是自己,褚翌浅笑:“原来你是不服气!”
“哼,当然不服,你敢跟我比一场么?”
褚翌哈哈大笑:“我先前说错了,看来还是读过书,知道激将法!”
李成亮被说中心思,脸涨得通红,却嘴硬道:“不敢比就不敢比,说什么激将法!”
看不下去的卫乙在一旁请战:“将军,属下愿意与他一战!”
褚翌低下头解开自己袖扣,听见卫乙的话嘴角掠过一抹笑:“不用,给他松绑。”
又对李成亮道:“你用刀?那我也用刀好了。”
小陈唯恐李成亮真伤了褚翌,到时候说不定会连累褚琮,连累褚琮说不定就会带累随安,于是赶紧跑过去,趁着给李成亮解绑的机会劝道:“你可悠着点儿吧!”李程樟活捉了太子也不敢杀啊,你敢杀褚老将军的儿子?!
褚翌也听到了,看了一眼小陈,小陈连忙谄媚道:“将军,末将是西路军中小校,也是李成亮的亲戚,此次能活捉他,都是末将的功劳……”
褚翌扭头看卫乙:这个傻蛋哪里冒出来的?!
卫乙垂了头,默默的将李成亮的大刀取了来。
李成亮当然不耻小陈的作为,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而后闷突突的道:“我不用你让我,你便用你趁手的武器,我自用我的刀,各自尽力,若是你能赢了我,我自然拜服,若是我赢了,还望你能给我个痛快!”
因为他这几句话,褚翌对李成亮瞬间比对小陈还要高看两眼,觉得李成亮算是个实在人!
既然李成亮有担当,他也不会蔑视他,就对卫乙道:“取我的火云枪来!”
李成亮心里一喜。
小陈则闪到一边默默祝祷,希望各路菩萨保佑褚翌不要输,也保佑李成亮不要死,好歹是自己亲戚,若是死了,自己良心难安啊……
卫乙去了中军大帐,很快就将火云枪取了回来。
火云枪,顾名思义,乃是火中之云,火为阳,云为雨,雨为水,水为阴,云火相济,阴阳互补,乃是当世名家锻造出来的一把上好的宝枪,原来供奉于宫中兵器库,此次出征,皇帝特意当众赐下,更有令褚翌秉持天地正义,宽仁战地百姓,拨乱反正之深意!
李成亮生于西北长于西北,本性中本就带了西北的彪悍性情,见了此枪,也忍不住道了一声“好枪!”
褚翌单手取枪,率先走到账外,眉宇间尽是傲然:“让你三招,来吧!”
李成亮也不啰嗦,挥刀就往褚翌身上扑去。
褚翌果真是说到做到,见了他狠厉扑来,目中并无小觑之意,高挑的身体一着虚晃,电光石火之际,已经闪避到了李成亮身后,自然李成亮这一刀不仅全然落空,而且还把后背露给了褚翌。
要不是褚翌说了三招之内不出手,李成亮这下子肯定要遭殃了!
第二百四十章 说服
李成亮出第一招,原本用了七成力气,这在他已经算是如临大敌的对待了,却没料到褚翌武艺竟然如此不俗。说到底还是李成亮小瞧了褚翌,他也不想想,当日褚翌带了五百人拼杀東蕃三千悍将,若是身无神力,他纵然有心也不能成事。一匹狼领着一群羊有可能干掉狮子么?有,但是狼的能量最大。
李成亮第一招败的叫人羞恼,几乎是瞬间功夫,他便反手往自己背后砍去,这一招带了杀敌不成便自毁的罡气,褚翌能躲得开,可他若是躲开,李成亮再不及转身,那么这刀可就真伤了李成亮自己了。
只一时,褚翌便竖枪为盾,只见刀枪相击,电石乱迸。
此一招后,褚翌持枪蔚然不动,李成亮却被震得胸口激荡,一口腥甜到了喉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要惨败,然而,明知是赴死之战,却仍旧毫不畏惧,咽下血沫,重新划开刀势,是余威仍旧猛烈如大火。
褚翌两招均躲的轻松自若,然而并不因此轻敌自傲,可就算他不再继续骄傲,他本质上带的傲气就够人瞧了。
只见他持枪屹立,身形沐浴在晴日阳光之下,真如战神临世,虽不着甲胄,依旧势不可挡!
就在众人喟叹不止的当口,却有小陈不合时宜的跳脚:“李成亮你都输了两招了,还不死心,你想让你老李家断子绝孙啊!”
褚翌:……
李成亮:……
众人:……
李成亮的内心绝对是崩溃的!
上天赐给他勇武,为何还要多赐给他一个小陈这样的亲戚?!
还是褚翌蹙眉道:“对战之际,不可分神。”打完他还要去看兔子!
李成亮小四十的年纪,如今竟然被个不足弱冠的年轻人教导,顿时脸色涨红,怒喊一声:“再来!”
李成亮的心境乱了,第三招自然成了乱来,褚翌躲的轻松,而后再不给他机会,反手一枪打到他的肩胛骨上,将他一下子砸在地上。
小陈跳起来:“将军威武!”
众人:尼玛西路军打哪里找了这么个马屁精?!
殊不知小陈也心里憔悴,他好怕将军真把李成亮弄死!
李成亮的刀已经摔出去老远,褚翌先把他的刀捡起来,而后走到他身边,伸手给他。
李成亮扶着肩头,道了一句:“不敢劳动。”自己吃力的站了起来。
褚翌一笑,并不觉得怒不可遏,问李成亮:“你在蔟城任几品武官?”
“末将不入流,然而末将受蔟城主事大恩,实在不敢背叛,也无意做违约小人,因此末将……”
“先停一停,”褚翌抬手止住他的话,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矮了大半个头的汉子,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李成亮并不算太蠢,他知道自己输了,要是就此认输,在世人眼中也不算好汉,可不认输,只有死路一条,很显然李成亮并不想死。
要是他想死的话,被擒获后一路上多少机会,再不济咬舌自尽也是个办法。
不管是激将法,还是现在的败地求死,其实都是为了求一条生路。
褚翌既然存了收服之心招揽之意,自然要给他这个台阶。
“我且问你,你这个官是为朝廷当的,还是为了蔟城主事当的?他对你有知遇之恩,难不成朝廷发布的各地方官员应任用有志之才的诏令是一纸空文么?这么多年你的俸禄是从朝廷领的,还是从蔟城主事那里领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现在蔟城跟着李程樟犯上作乱,本就不占着忠义,怎么你却要为这样的人效力?”
李成亮沉默不语,而后突然跪地叩首:“末将知罪!”
“附逆作乱,本是株连九族重罪,本将见你也是诚心悔过,便给你一次机会,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杖责败将李成亮三十军棍,就地执行!”
李成亮虽然受罚,却双目含泪,手扶右膝跪地,是坦然受刑。
三十军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看结果是重伤还是轻伤,就要看主将的意思了。
褚翌很显然没有打算要李成亮的命,若是他想,刚才对敌的时候一枪杀死,更为便捷利落。
不过,几日后肃州城中,却是针对这次褚翌跟李成亮的对战有了另一番说辞。
说褚翌在李成亮手下走不过三招,然后恼羞成怒,将李成亮重重打了三十军棍,到目前为止,只剩下一口气硬撑着……
据说李成亮的后背皮开肉绽,找不到一点好肉。
据说要不是李成亮实在悍勇,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些个话一被人传说出来,立即引了肃州无数人共鸣:朝廷便是败坏如此,任人唯亲,还不许有才之人显露才能,所以才将他们逼得不得不反啊!啊!啊!!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性。
李程樟之处,天天有人前来请战,无一不是愿意身先士卒将褚翌一刀斩落马下的英雄豪杰。
西路军中自然也有人传播这些流言。
随安本不在意,可架不住说的人多,她就问卫戌:“真的打的很惨么?小陈怎么样了?”
卫戌道:“卫甲说确实是三十军棍,没掺水。”
随安就皱眉,心里觉得不可能,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褚翌就是个大变态。
她争取李成亮的目的早就在公文中上报过去了。
肃州不同于東蕃,肃州军民也是朝廷的军民,这种战役,就应该以镇压为名,收服为实,离间肃州上下民心,肃州百姓会有反意么?那肯定不会呀!但要是李程樟从肃州百姓中征兵,百姓们会不去么?自然也不会。所以,这种对战的意义实在不大,随安甚至觉得,要是能直接干掉李程樟,肃州说不定立时就瓦解了。
但是刺杀这种事,成本高,成功率低,要想当个刺客也不容易,首先武功好,其次相貌不能太出众,像褚翌这种就不行,再者,刺杀之事需要长久谋划,要知道对方地理位置,要知道对方长相,总之,知彼知己,还不一定百战不殆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闷棍
随安一想到当初同小陈设计坑李成亮的时候,李成亮明明不待见小陈,可小陈还是坚决不肯用毒,说害怕损了李成亮的身体,可见小陈虽然偶尔不着调,但是在为人处世上还是有自己的风度。
而自己跟小陈这么大费周章,自然是希望李成亮能早日归顺。
随安就有点担心小陈,也有点担心李成亮。
她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因为肃州跟中路军相遇,大战一场,结果以中路军败退告终。
这时候就有人想到之前的流言,由此大家也确实确认了,褚翌就是个绣花枕头,还是个绣了喇叭花的绣花枕头。
西路军没有战事的时候,随安借着身份便利经常出入雁城,就发现市井之中关于褚翌是个笨蛋将军的传闻更胜军中。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褚翌,是在茶馆之中,不知为何,她刚听那人指手画脚的开头就顿时大怒。
她的反应,反而不如褚翌的亲兵卫戌淡定。
随安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头了,不,作为军中一员,维护长官尊严也是应有之意!
她这样想着,胸中怒气就渐渐平息下去,可反应已经落在卫戌眼中。
卫戌一向淡入古井的眼神中就添了笑意,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情窦初开的妹子一样。
随安不乐意了,问:“你笑什么?”
卫戌道:“不行吗?”
调侃意味浓厚,但随安军中几个月也不是吃素的,脸皮也有了,就坦然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听见有人说你们将军的坏话,你能笑出来。”
卫戌扭了头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随安则竖起耳朵继续听,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
褚翌能领军,那是因为他有实打实的军功好吧?要不是之前皇后太子刘贵妃那番折腾,仅凭着当初抗击東蕃的战功就能封大将军好吧?最后还是皇上亲自斡旋着弄了个副指挥使,但对于上阵拼杀的褚翌来说,也是意难平的憾事一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