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鸾叫人把东西放到空置的厢房里头,挺着大肚子去看。
这次的赏赐里头照样有进贡的蜡烛。她眼睛盯着那一箱子整整齐齐如玉色一般好颜色的蜡烛,深呼吸一口气,从里头一根一根的拿出来,而后换了另一些同样模样的蜡烛进去。
这后头的蜡烛是她上次出宫的时候夹裹在皇后的赏赐里头的,至于皇后从何处所得,她就不清楚了。
可她知道,自己若是想活下去,只有杀了褚翌。他不仁在先,就怪不得她不义在后,要怪就怪他心肠狠毒,对自己毫无情谊,却处处维护一个贱婢!
想的有点多了,她的肚子就砰砰的乱动了起来,她低下头,摸了摸,眼底的慈爱一闪而过,却又瞬间换成了恨意:褚翌宁愿要孩子也不要她,她有时候想起来,连肚子里头的孩子也要恨上!
既然褚翌不要她活着,那她也不用在意他的生死,反正她不下手,旁人也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硬,任由恨意完全的占据了她的内心。
窗户外头的方婆子胆颤心惊的缩回头。
林颂鸾换了东西,就随意指了几样,自然那蜡烛也是在里头,让方婆子命人装车给褚翌送去。
方婆子哪里敢,借口复命,到了褚太尉跟前,一五一十的说了。
很快的蜡烛就送到褚太尉跟前。
他冷哼一声:“这蜡烛留下两根,其余的你再换回去。让林氏用了。”
方婆子讷讷的应了,回去趁着林颂鸾午睡换了不提。
徵阳馆里头老夫人却有点迟疑:“这东西给她用……”
褚太尉怒道:“她既然有胆子换,那就自己尝尝滋味。难不成还要我们怜惜她?”
老夫人见他是真怒了,就道:“我倒是不怜惜她,只是老九仿佛还是看重那个孩子的,若是看她不顺眼,生产的时候一碗大黄也便是了,何苦折腾这些。”
“龙生龙凤生凤,林氏的孩子能是什么好东西?此事你不要管了,就算生下来我也不会认的,还有老九那里,也不能总是事事处处的依着他,他年纪小,知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老夫人心道不是你将林氏一家子弄进京,谁管他们死活,但两个人为了这种事已经吵了不下百八十回,再吵下去也是亲者痛仇者快,老夫人就勉强挤了个笑脸转了话题:“我说去修缮那边将军府的房子倒不是敷衍的,你有空也与我一起去看看吧……”
林颂鸾这样的人,并不是她只对一个人坏,她是心底太自私,太狠毒刻薄,狠毒到你都怀疑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
然而真有。
就像有的植物能食用,有的植物带了剧毒一样,她生来的心肠就不同于一般人。
随安对林颂鸾的恨意一点也没消退,而宫里李贵嫔对林颂鸾的恨意却随着三皇子跟四皇子的日渐受重视而逐渐增加,最终到了顶点——若是她的孩子还在,凭借刘贵妃当日的恩宠,被立为太子也只是迟早的事。
李贵嫔在皇后那里亲自确定了林颂鸾有孕后,就找了一直消声沉寂的刘贵妃哭诉:“嫔妾日夜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皇儿撕心裂肺的哭喊……醒来泪水湿透枕头,再为娘娘想一想将来,只觉得痛悔的恨不能将林氏杀了……,当日刘家,何尝不是受林氏拖累?她反倒因为弄死了我的孩子,而受到皇后高看,哼,现在还嫁入褚家,成了堂堂皇皇的将军夫人……”
刘贵妃知道李贵嫔想让她出手对付林颂鸾,她也确实很恨林氏,但并不想成为李贵嫔的刀。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偷换
李贵嫔没有得到刘贵妃的只言片语的帮助。
然而她并不死心。
并且,她终于寻到了机会。
林颂鸾最近的精神很不好,脾气很大,夜里也睡不好,请了太医来看,都说这是快生产的征兆,孕妇都是如此,还让她多活动活动,有助于将来生产。
正好宫里宣召,她想了想便进宫了。
却不想宫里等着她的不是皇后,而是李贵嫔。
林颂鸾知道不好,也不硬气了,直接道:“姨母,你我是至亲……”
李贵嫔笑:“你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我至亲?!”
林颂鸾抓了李贵嫔的手,慢慢的道:“姨母从小在我家,母亲把你当大女儿看待,父亲对你也不薄,后来能进宫服侍皇上,享受荣华富贵,都是父亲的功劳,明明那机会该是我的,可父亲还是首先想到了你……,而你呢,为了你自己的前程,设计将我嫁到刘家,你在宫里养尊处优的时候,有没有我在刘家过的什么日子?!今日我求你,看在父亲母亲的面上,将往事揭过,否则真的撕掳开来,你又比我干净多少?”说到最后,她的神情里头已经带了狠厉。
李贵嫔怎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的劝服,她的真实的情绪早已被掩盖,此时话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的平和:“你蹚着我孩儿的骨血走到皇后面前,却又回头要我忘记你一路上留下的脚印么?”
“那姨母想如何呢?你要杀了我?”林颂鸾终于有些激动,她喘息不止,眼眸中尽数是红色,情绪很快的起来,仿佛一触就要崩溃。
李贵嫔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没等再说话,就听林颂鸾噗嗤着喘息道:“行,我弄死了你的孩子,我用我的孩子赔你一命,你拿药来,拿药来!”她声音一下子变大,惹得宫里人不由的看向她们。
李贵嫔皱着眉道:“你疯了!”说着就甩了袖子走开了。她是想弄死林颂鸾,就算不弄死她,也不叫她好过,但现在看见林颂鸾的样子,不由的心里竟然生出恐惧。
虎毒不食子,林颂鸾已经不是个人。
李贵嫔不打算收手,但觉得没必要为了弄死她而拉自己下水,毕竟,自己重新获得圣宠才是最关键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动了胎气,林颂鸾的样子很不好,回了府之后,脸色更加难看,方婆子连忙让马车赶进当初林先生进京时候待的小院子里头,林颂鸾的产房布置在此处。
林颂鸾当初想在锦竹院生产,可请了人刻算出来的方位却正好是林家最初所在的那个院落。
她不想答应也没有办法,褚府毕竟不是刘府,能任凭她闹腾。
催产的药下去之后,她很快就发动了,当天夜里,生下个五斤重的男孩。
在孩子的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接生婆就冲方婆子点头,方婆子立即请她喝了一小盅参汤。
林颂鸾喝完之后更有力气,一下子把孩子生了出来,而后她浑身脱力,陷入梦乡。
严婆子脸色有些白的提着一个篮子躲躲闪闪的从侧门进来,见小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才慢慢松了口气,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挂着红布的产房过去。
方婆子这边已经将孩子洗好了,用洗的干净的包被包了,见了严婆子忙轻声道:“你怎么才来,为了这个都没敢让孩子大哭。”
严婆子抖索了一下嘴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她目光示意了一下篮子:“是怪胎?”
方婆子撇了下嘴:“哼,这个媳妇子常年的在婆家受苦受累,她怀孕的头一个月就生了场大病,那家人刻薄,又不给她请医问药,这怀孕头三个月多么关键?胎神能不生气?我当时就觉得恐怕不好,再说她孕中又不停的流血,是她福大命大,才没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严婆子道:“可不是么,这么冷的天,就叫她在土地庙里头生,我去了,连点茅草都没有,身边也没个旁人搭把手的……唉!只是这个孩子,看样子恐怕活不太久……”
方婆子小心的俯身掀开被子一角,看了篮子里头没有成人拳头一半大的孩子头,再往下看,是浑身青紫,手脚都细的不正常。
严婆子催促:“快点儿吧,她那边吓得要死了,赶紧的把孩子换了。”
方婆子点了点头,两个人合力,将孩子的包被都换了,方婆子看了一眼换回来的孩子,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命苦,亲生的爹娘父祖不会待见,来了褚家,也不一定好。
果然,林颂鸾一睡醒,立即嘶哑着嗓子不肯相信:“我怎么会生了这么个东西,拿走,把他拿走!”
方婆子怜悯这个孩子,只是实情只有她们跟褚翌知道,就连老夫人那里,知道林颂鸾产下的孩子不健康,是连看都没过来看一眼。
褚翌知道林颂鸾的孩子已经送走,是在五天以后。
在这之前,他收到父亲的家信。
这些事他都没有瞒着随安。
随安一直在呼气。有些事压在心底,并不代表它已经过去。
她默默的收拾东西。
褚翌见了她的样子,心里不好受,走过来伸手按住她的:“别走,最起码现在别走,你我的约定,还不到半年。”
随安一直垂着头。
褚翌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当初受了蜡油的地方现在依旧红肿,他故意将那地方露了出来。
他见自己的伤势已经打动不了她,就沉下心想了想,决定动之以情:“她身上的人命不止一条,你等等,不能只叫你一个人报仇,也得给其他人机会是不是?何况她现在还没离开褚家……,起码也要我们和离之后吧。”
随安咬了唇:“那我先回去等着!”
褚翌几乎跳脚!口不择言:“要是死的是我,你会不会这么心急的给我报仇?!”
随安脸上一白:“别胡说!”
褚翌喘息不止,刚要发火,就听她低低的道:“别吓我……”
褚翌觉得自己快被她气出偏头痛来了:“你别走,等收复肃州,我同你一起……”声音戛然而止。
第二百六十四章 毒发
随安听到不对劲,抬头一看,顿时如坠冰窖:“褚翌!”
只见褚翌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脸色潮红的往后倒去。
褚翌本来阴郁的望着她,却没想到突然感到一阵恶心,顿时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再也站不住。
随安在他往后倒去的瞬间就扑了上去,却也只是够着他的衣摆,被他一下子带倒了。
在倒地的瞬间,她忍着痛硬扭了一下身子,这才没有压在他身上。
顾不上身上的痛,她飞快的跪坐起来,伸手摸着他的脸,脸色煞白如雪,嘴里有些惊惶的叫着卫甲卫乙和卫戌。
听到随安的叫声,卫甲卫乙还有些迟疑,卫戌已经冲了进去。
随安抖着嘴:“去叫军医!”
褚翌已经溢出一大口血。
卫甲卫乙也变了脸色,只有卫戌尚算淡定,利落的转身就出去了,很快军医就被卫戌提溜了来。
褚翌也被卫甲卫乙合力放到了榻上。
随安看着军医几针下去,她先脸上血色尽失,目光里头除了焦急还有心痛。
褚翌很快的醒了过来,目光在见到随安的样子时先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来安抚她。
随安抖了抖嘴,很想坚强的回个笑容,可实在做不出来那个样子,眼泪倒是唰唰的淌,她微微侧身,手忙脚乱的擦眼睛。
军医把完脉问起刚才的感觉,褚翌低声的咳嗽一下,随安连忙给他端了水来,水杯直接递到他的唇边:“先漱漱口。”声音有些沙哑。
褚翌觉得心狠狠的痛了一下,这种感觉不是看到她为别人痛哭时候的那种嫉妒的痛,而是心痛她,不想让她这么难受。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漱口之后就回答军医的话:“……刚才情绪有些不稳,而后一阵剧痛,感觉头重脚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却忍不住的去看随安,见她仍旧不停的用袖口抹着眼泪,如此的稚气,却又如此的叫他心痛难忍。
他故意带出烦躁的样子呵斥她:“行了褚随安,你不嫌丢人啊?”
随安慌里慌张的吸了吸鼻子止住泪水,无措的样子让褚翌越发的心痛,对军医道:“刚才就是忽然一阵,现在没事了。”
军医道:“看样子倒像是毒发,只是这种毒下官以前也只是听说,并不知解法,还怕贸然用药伤了将军身体……”
随安又擦了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褚翌出声:“你站住!”又对军医道:“行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先不用药,你们都出去吧。”
军医汗颜的道:“下官再回去查查医书。”说着收拾了东西退下,卫甲跟卫乙还有卫戌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略迟疑的也跟着军医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