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快到目的地了欸。」我眉头轻皱地说。
「不……」张优音摇摇头:「我是偷跑出来的,外公外婆快回来了,要是被发现就糟了。」
「那好吧。」
虽然最后去过的地方不及纸张所记录的一半,但我们仍是十分开心,一路上有说有笑,途中还去吃了午餐和冰淇淋,犹如忘了最初的目的,沉浸在忘却烦恼的欢乐时光里。
「回台北后,记得开心点喔。」我用尽所有勇气,才羞红地开口:「你笑的时候,比较好看。」
「是、是吗……」张优音模样害羞地低着头,轻声地说:「平常的时候,不好看吗?」
「不,都好看,只是笑的时候更好看。」
「嘻,那我以后要常常笑。」
「等我回台北后,会记得打给你的,翔宇哥哥。」
「嗯,一言为定。」我在夕阳下目送张优音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才牵起脚踏车返家。
『这是什么感觉,脸好烫。』记得当时,隐约有股甜蜜的情愫在心里萌芽。
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接到张优音打来的电话,她彷彿从未出现在我生命般的消失了,只留下一场美丽的仲夏夜之梦。
第三十六章有苦难言
仔细一看,女人长得跟张芳慈有几分神似,就连声音也很相像。
「姊姊你好……」我走到女人面前,语气生硬地说:「我叫石翔宇。」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话还没说完,女人便打断我的话,神情尽显不屑:「这么穷酸的傢伙,怎么可能是芳慈的男朋友?」
穷酸的傢伙?她是在指我吗?
「是真的,他是芳慈的男朋友。」
「长得也没很帅,大概只有身高合格。」女人倏然举起手,指着我说:「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石翔宇,石头的石,飞翔的翔……」
「你是不是交过很多女朋友、很会讲甜言蜜语?」话还没说完,女人再次打断我:「不然芳慈怎么可能看上你?」
「我只交过一个女朋友,芳慈是第二个……」正当我想接着说下去,女人又语气激动地插嘴:「少骗人了,你这种男人我见多了!」
「……」这女人跟我有仇吗?我记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
「芳慈这孩子就是太单纯了,也没有过恋爱经验,身边总围绕许多苍蝇,只会讲些甜言蜜语来哄骗她,好险有我这个做姊姊的帮她把关。」女人双手抱胸、歇斯底里地说:「没想到我一出国留学,她就交男朋友了,上次也差点被那个姓萧的骗,现在连你也跟她订婚,是怎样,当我们家芳慈很好骗就是了?」
「芳婷,你先别激动。」看似脾气不错的叶承峰,难得嘴角抽动了一下,「正好我有吩咐厨师做了些茶点,我们坐下来慢慢聊吧。」
「好吧,我也站得有点累了。」语毕,女人朝餐桌走去,对我不予理会。
「唉……」我轻声叹了口气,叶承峰则是轻拍我的肩膀,对我做了个谜样的微笑后,也接着回座。
看来张芳慈的姊姊并不是好说话的人,而且个性骄纵无理、不可理喻,原本满怀怒气的我,顿时感到些许无奈。
「我重新介绍……」餐点上桌前,叶承峰缓和气氛似地说道:「这位是芳慈的姊姊,芳婷,想必你有听芳慈提起过吧。」
「嗯。」我点头应声。
「这位是石翔宇先生,别看他这样,他可是才华洋溢的作家呢。」
「他是作家?该不会……」听到叶承峰的话,张芳婷蹙起眉:「你就是新闻报导里,那个救了芳慈的作家橘子熊?」她所指的新闻,应该是张芳慈差点被绑架那次。
「是的,我就是。」我坦然回答,想不到一语落,张芳婷又发神经地说:「欸,你讲话大声点好吗?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勉强挤出微笑,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就像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似的,说话咄咄逼人。
「算了,先来讨论正事吧。」张芳婷见我沉默以对,又立刻将矛头指向叶承峰、喋喋不休:「叶承峰,你为什么突然跟芳慈订婚了?你不是和张薇婕分手没多久吗?你跑回来台湾是为了跟芳慈订婚吗?是不是失恋的打击太大,所以你藉由芳慈来帮自己疗情伤?不然你们怎么会订婚?你刚才说芳慈交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有没有道德观念,怎么能这样乱搞!」
在一旁见识到张芳婷的逼问功力,我想她或许很适合当律师或检察官,听张芳慈说,她姊姊在交响乐团当小提琴手,平时也有在教人音乐,原以为个性应该不错,想不到正好相反,我对曾有过这般想像的自己感到羞愧。
不过,张芳婷替我问出许多心里的疑问,算是值得庆幸,我就暂且静观其变吧。
「芳婷,你别那么激动。」此时女佣正好送上茶点,叶承峰顺势说道:「先喝杯茶放松心情吧。」
「你最好给我个满意的答覆,不然……」张芳婷拿起餐具准备享用甜点,却没停下那张吵杂的嘴:「对了,那个石翔什么的,你和芳慈是怎么认识的?她怎么会跟你交往?」张芳婷又将砲口指向我。
「芳慈之前搬到我宿舍那边,正好房间就在隔壁,后来……」话才说到一半,又被张芳婷打断:「什么!芳慈怎么会搬出去外面,还搬到你宿舍那?你是不是诱拐她?怂恿她搬出来陪你住!」
『碰!』我用力拍着桌子,虽然不知何来的勇气,但我真的忍不住怒火,愤然说道:「小姐,请你克制一点好吗?说话这么没礼貌,亏你还是乐团的小提琴手,学音乐不是能陶冶性情吗?怎么你连把别人的话听完的耐心都没有?我看在你是芳慈的姊姊所以对你客气,并不代表我要容忍你的蛮横无理,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本以为张芳婷会大发雷霆,此刻她却像隻受到惊吓的小绵羊,轻声地说:「抱歉,你继续说吧。」
「芳慈刚搬来宿舍时我还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angelsweet……」叶承峰的表情有些诧异,似乎也被我方才的反应吓到。我继续说道:「后来发生了一点机缘巧合,我们才认识变成朋友,她那时常来找我聊天,我也慢慢地喜欢上她,也听她说过萧政伟的事,直到后来我住进医院,就芳慈在小巨蛋开演唱会的隔天,我们才开始交往。」
「不对吧?」叶承峰停下手边的叉子,冷不防地说:「这个时间算下来,你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交往了?」
「嗯。」我点头应声。
「芳慈是看上你哪一点才喜欢上你的?」叶承峰又问。
「嗯……」我暗忖了一会,才心虚地开口:「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你们是一时衝动才交往的吗?」
「算是吧……」依正常人的角度而言,我们的发展确实是有点快。
「呵呵,感觉还满像芳慈会做的事,本来以为你们更早之前就认识了。」叶承峰重新举起叉子,对我露出诡譎的笑容:「不过看在你对芳慈是一片真心的份上,我就不多追究了。」
「这话什么意思?」张芳婷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对芳慈是真心的,有什么证据吗?」她再次替我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看过芳慈差点被绑架的新闻吧?我记得国外的媒体也有报导过。」这件新闻居然报到国外去了?到底是angelsweet的名气太响亮?还是媒体没有新闻可以报了?
叶承峰继续说道:「那时我在想,石翔宇先生虽然救了芳慈,但他会不会其实私下跟萧政伟他们串通好,演了这齣戏码来欺骗芳慈,好让芳慈爱上他,为了预防这种可能,我便带着一把玩具枪到他住院的医院,想去试探究竟为何。」
天啊,这是什么可怕的想法?我可是腹部大量失血,晚几分鐘送医就会丧命的险境啊,谁会脑子坏掉来演这种荒唐的戏码?
「的确有这个可能。」张芳婷点头附和,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见到这情景,我涌起一阵无奈,这是疑心病太重吧,还是该说他们心思縝密?
「那时我刚到医院,正巧碰见芳慈和石先生,俩人牵着手走出来……」叶承峰沉稳说道:「于是我前去攀谈,故意说话刺激他们,并拿出玩具枪对准芳慈,想不到石先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衝到芳慈面前,只为了替她挡下那把枪,那一刻我明白了,石先生是真心喜欢芳慈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与觉悟,至少换作是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听闻至此,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张芳婷听到刚才的内容竟没有反应激动,只是神情若有所思。
「因为我没有喜欢芳慈,对喜欢的人我都不一定能做到了,何况是对芳慈呢。」叶承峰说罢,若无其事地喝起茶来。
我没听错吧,叶承峰说他没有喜欢张芳慈?
「等等,既然你没有喜欢芳慈……」当我正想开口,张芳婷就像与我心有灵犀般,又替我问出心中的困惑:「那你干嘛还跟她订婚,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就是我今天找石先生来的原因。」此刻的叶承峰说话特别吊人胃口。
「虽然我父亲和芳慈的父亲曾提起这桩婚事,一直问我对芳慈有没有意思,试图撮合我们俩,不过当时我已经跟薇婕交往了,芳慈也没有这个意愿,他们两位老人家就没再过问了。」叶承峰说的薇婕,指的应该是他在美国时交往的女友吧?也就是张芳慈的堂姊。
「直到我和薇婕分手后,他们又开始提起芳慈,试图重新撮合我们两个,那时以为他们只是随口问问,我也没有给个确切答覆,时间久了他们也没再提起。」我按捺心中的焦躁,仔细聆听叶承峰的话:「后来我回到台湾,听他们说起石先生的事,看他们虽然担心,却也没多说什么,直到上礼拜三晚上,我接到家父的电话,说有事想找我谈谈,于是我们约了间餐厅……」
「前去赴约时,令尊和芳慈居然也在场,本以为他们是想讨论工作的事,没想到他们是要我跟芳慈订婚。」听到这里,张芳婷难掩惊讶地出声:「这也太突然了!」
「确实很突然,芳慈特别反对这件事,虽然我也是同样反对,但看到芳慈急忙否决的样子,还真有点受伤啊,好像我很差劲似的。」叶承峰自嘲地说,并不急不徐地喝了口茶。
「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叶承峰皱起眉头,娓娓而谈:「他们两位老人家一直想说服我们订婚的事,一来是因为他们都讨厌薇婕的父亲,也就是张显堂叔叔,想藉此断清我和薇婕的关係,毕竟他们因为东昇集团内部股权的问题,还有董事会的改选等诸多因素,早已积怨颇深。」
张显堂是东昇集团的副董事长,虽然鲜少出现在萤光幕前,但他有来汉威大学演讲过,所以我对他还算有印象。
「二来,家父和令尊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小时候的我和芳慈也是,所以我才成为订婚的人选,他们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感情也是可以之后再慢慢培养。」叶承峰不咸不淡地说:「不过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出在石先生身上,这也是他们突然要我跟芳慈订婚的原因,态度还很强硬呢,彷彿谁都可以和芳慈交往,唯独石翔宇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不解地问:「是因为认识不够久吗?还是我不够有钱、家世不够显赫,所以配不上?」
「我想真正的原因,你自己也清楚。」叶承峰此话一出,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因为你是……芳慈她父亲的姊姊的孙子,我查了一下称谓,芳慈是你的表姑,而你是芳慈的表姪子,依照目前台湾的法律,你们是五等血亲的关係,所以不能结婚。」
果然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被极力反对吗……
「这是怎么回事?这傢伙跟我是亲戚吗?」张芳婷一脸错愕。
「可是……」我语无伦次地说:「我父亲并没有被纳入石春海和张家的户籍,按理来说是没有法律效力的,所以应该还是可以……」
「你太天真了,石翔宇。」叶承峰打断我的话,断然说道:「我们东昇集团和春海集团可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再加上你父亲是石春海的私生子,今天换作是石春海,也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况且商场上的险恶不是你能体会的,你和芳慈若真的结婚,你们真正的关係也迟早会被挖掘出来,到时会带来许多难以预测的负面效益,进而影响到两个集团的企业形象与发展。」
「今早的记者会我很讶异,他们竟然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当着媒体的面宣布订婚的事,事前我也对此毫不知情,真令人头痛。」
后来叶承峰说了什么,我也没多加留意了,张芳婷知晓我与石春海的关係后十分惊讶,对我和张芳慈的交往也更为反对,这场会谈并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虽然釐清了真相,却使我感到更加烦闷。
我并不能决定自己的血缘、出生,爱上自己的表姑错了吗?为何要这样百般阻饶我?只是想简单平凡的相恋,与心爱的人过着甜蜜无忧的生活,就连这样单纯普通的心愿,也不能被允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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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来伤害你。』
『你还在生气吗?』
回到宿舍时已将近晚上九点,张芳慈仍是没回覆讯息,她还在忙工作吗?或是还在生我的气?手机也没开机,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她的手机又被没收了?
『噔噔噔……』正要收起手机时,铃声忽然响起,本以为是张芳慈打来的,看到来电显示陌生号码,我知道自己又空欢喜一场。
「喂,您好,请问是石翔宇先生吗?」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就是,请问你是?」
「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是智由时报的记者,敝姓苏。」
「……」果然又是记者,虽然很想直接掛掉,但还是保持风度地打发他吧。
「抱歉,石先生,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做个简单的电访。」
「抱歉,我有事要忙,目前没空接受访问。」大概又是来问我对angelsweet订婚的看法吧,毕竟我是angelsweet男友的事早已眾所皆知。
「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佔用您两分鐘就好。」
「抱歉,我真的没空,改天再说吧。」说完,我便掛掉电话。
离开叶承峰家时我才打开手机,没过多久就来了许多记者的电话,其他的手机讯息也是瞬间涌入,令我感到哭笑不得,要不是为了联络张芳慈,我才不会开机呢。
打发记者后,我带着满腹的无奈与疲倦,缓步走进宿舍。
「学长?」
「咦?」才刚踏进宿舍,迎面而来一位熟悉的女孩。「郁涵,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女孩正是郁涵。
「学长你不要误会,我是来找朋友的。」郁涵害臊地解释,此时,电梯里走出一位女孩:「郁涵,你有东西忘了拿……咦?」
「咦?」我瞥了眼郁涵身后的女孩,乍看格外眼熟。
「你是石翔宇学长!」女孩瞪大双眼,指着我说。
「嗯,好久不见。」她正是之前在夜市赏我巴掌的女孩,郁涵来找的朋友,指的应该就是她吧。
等等,我没在宿舍见过她啊,这是怎么回事?
「学长,我帮你介绍一下。」郁涵看向女孩,示意说道:「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就读汉威大学药妆系,名叫江佳玲。」
「学长你好,我叫佳玲。」不知为何,佳玲的模样略显羞怯:「那个……我的宿舍刚好搬来这里,就在你隔壁的房间,以后请多多指教,之前打你巴掌的事,希望你不会介意。」
搬到我隔壁?她说的是张芳慈住过的那间吗?
「没关係啦,你不是道歉过了吗?」我勉强挤出笑容,亲切地说:「我叫石翔宇,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谢谢学长。」佳玲走到郁涵面前,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她:「郁涵,你的手机忘了拿,下次小心点啦。」
「真的欸,幸好你有发现。」
「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间了。」我轻轻挥手,转身准备离开。
「嗯,掰掰。」
「学长掰掰。」郁涵的神情有些失落,貌似心情不是很好。
简单道别后,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唉……」我又打了通手机给张芳慈,依旧打不通。
「怎么没可乐了?」心情不好就想喝可乐,可惜我打开冰箱才想起,冰箱里的可乐早已被我喝光。
只好去便利商店买了。
我踏着阑珊的步伐下楼,才刚走出宿舍,随即发现便利商店的附近,停着一辆显眼的黑色轿车,旁边还有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看起来颇为诡异。
『是来找我的吗?该不会是萧政伟的馀党吧?』可能是被害妄想症发作了,虽然我假装自若地朝便利商店走去,内心却是一阵慌恐。
「前面的先生,请等一下。」正要走进便利商店时,身后驀然传来叫唤声。
「呃……」我忐忑不安地回头,竟是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张爸爸,您好。」眼前的人正是张芳慈的父亲,在他身后的是那辆黑色轿车。「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事找你。」张爸爸打量一下四周,接着说:「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吧。」
「嗯。」我暗自猜想张爸爸来找我的目的,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此时,天空下起灰濛细雨,周围吹起凄凉的冷风,彷彿替我诉说那些,深深藏在心里、有苦难言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