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翔宇吗?」一接起电话,我还来不及应声,孙编辑立刻说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啊?」
「你的杜拉克第二集热销了两万多本,还攻佔上各大通路排行榜前十名,最好的成绩是博客莱第二名,你根本是畅销作家了!」
「太棒了!想不到这次销售会这么好。」听到孙编辑带来的佳音,我并没有喜悦太久。
「不过,这多半是因为angelsweet的关係吧。」我的雀跃语气转为平静:「毕竟媒体最近都在报导我是她男友的事,因为这样而拿到佳绩,好像不是很光荣。」
「别想太多了,翔宇,如果你的作品不好看,那些因为angelsweet而被吸引目光的读者,也不会想买你的书呀!」虽然知道孙编辑是在安慰我,但我仍是感到释怀。
「你的作品很精彩啊,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行。」孙编辑话锋一转,问道:「对了,这个月的二十四号你有空吗?」
「应该有吧,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由于你这次的销售成绩亮眼,所以公司想趁暑假结束前再帮你加开一场签书会,预计在台南的……」
转眼间,暑假已过了一半。
今年的暑假很特别,发生了许多永生难忘的回忆。
第三十七章不期而遇
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坐上黑色轿车,一路上我和张爸爸噤声不语,气氛格外凝重,没多久便来到一间复合式茶馆,下车时瞅了眼招牌上的店名,印象中这间茶馆的价格不斐,我也从没光顾过。
我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店里,身后还跟着两名随扈,他们一身黑的打扮实在突兀,吸引不少客人的目光,见到这副情景令我感到彆扭,但张爸爸似乎没有任何不自在,表情依然冷漠严肃。
「你们的包厢到了,请进。」随着服务生的引领,我们来到最里面的包厢,这间店的装潢风格独到,充满典雅的古风气息。
「要喝什么?」张爸爸出声问我。
「金萱茶好了。」才刚说完,张爸爸又接着说:「肚子饿的话可以点吃的,不用拘束。」
「没关係,我吃过晚餐了,还不饿。」虽然餐会上已和张爸爸交谈过,感受到他身为检察长所流露的肃穆气质,但此次张爸爸给人的压迫感更甚,嗓音也更加浑厚低沉,是因为我的心理作祟吗?
「感觉你很紧张啊?」张爸爸瞧着菜单,神态自若地说:「放轻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好的。」我勉强地笑了笑。
「来一份这个,饮料要这个……」张爸爸点了份量十足的餐点,他是工作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餐吗?虽然机会渺茫,但坐在对面的张爸爸有可能是我未来的岳父,我还是趁早习惯他的不苟言笑才好。
「石先生……」服务生一离开包厢,张爸爸劈头就问:「刚才我有打电话给你,你怎么没接?」
「抱歉,因为最近有太多记者打来,所以我都不接陌生来电。」我试着保持镇静,并拿出手机查看,果真有一通隐藏号码的未接来电。
「算了,那不重要。」张爸爸沉稳地说:「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吧?」
「嗯,大概知道。」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今天你去叶承峰家的事,芳慈的姊姊已经告诉我了。」张爸爸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为何会在记者会上,宣布他们俩订婚的事。」
「嗯。」我点头应声,张爸爸回头对随扈使了个眼色,随扈随即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
「我就直说好了……」张爸爸接起包裹,然后递到我面前。「里面有一百万,我希望你拿了钱后立刻消失在芳慈面前,之后的事我们会处理。」
「张爸爸您误会了,我绝不是为了钱……」
「石先生,请你搞清楚一件事……」当我想替自己辩解时,张爸爸马上语气坚决地说:「今天是来谈判,不是来协商的,就算天塌下来、就算我死,也绝不会同意你们交往!」
「这……」他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绝?
「你有你的委屈,但我也有我的苦衷……」张爸爸将包裹推到我手边,「要怪就怪石春海吧,拿走这些钱,然后消失在芳慈面前,懂吗?今天没别的意思,只是要和你划清界线,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们了。」
「我和芳慈是真心相爱的,血缘的关係我们也讨论过……」我急忙说道,张爸爸却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说:「还是你嫌钱不够多?再给你一百万,不许你再贪婪了。」语毕,张爸爸挥手作势,随扈又立即拿出一个包裹。
「请您相信我,我对芳慈是真心的,绝不是贪图荣华富贵。」
「石先生,你这是何苦呢?你还年轻,凭你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女孩。」张爸爸又将包裹塞到我面前,神情很是不悦:「拿了这两百万何乐不为?不要为难了自己又连累了别人,快点忘掉芳慈,然后找个好对象、好好生活吧,别再纠缠不清了!」
「张爸爸,您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芳慈好好讨论。」
「看来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事没有商量的馀地,你之后也别想再跟芳慈碰面!」张爸爸又打断我的话,并话锋一转:「不然这样吧,我帮你介绍几个对象,论长相个性都很不错,年纪也跟你差不多……」
「爱情是不能勉强的,您怎么可以……」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的事?婚姻也是不能勉强的,那攸关到两个家庭……不,是两个家族的事,东昇集团和春海集团交恶也不是一两天了,况且你父亲还是石春海的私生子,就算世界末日,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你们……」听到张爸爸提及爸爸,我的心中涌起怒火,却又夹杂一丝难过:「真的是为了芳慈的幸福着想吗?还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才这么极力反对我们?」
「别跟我争论那些有的没的,总之,为了芳慈的将来,我绝不会……」张爸爸的眼神略显心虚,但态度仍是强硬,我听不下他的言论,于是反驳:「难道女儿只是你的附属品,为了顾及家族的眼光,所以将她和心爱的人拆散吗?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芳慈,但你从来没有倾听过她的想法,也从未尊重过她的意愿,就擅自……」
「你还不懂吗?芳慈是你的表姑,你是芳慈的表姪子,单凭这一点,你们俩永远不可能……」
「但是你们从来不肯与我们沟通,也从未试着了解,只强塞了几个理由就企图拆散我们,根本就是自私的行为……」突然,张爸爸用力拍着桌子:『碰!』
「少强词夺理了!跟长辈说话是这种态度吗?」张爸爸模样激动地喝道,脸上尽显怒容。
「……」此时,服务生正好送餐进来,一脸尷尬地看着我们:「抱歉,为您送上餐点。」
「唉……」张爸爸涨红了脸,试着收起方才的失态,嘴里却是唸唸有词:「现在的年轻人真没教养,简直不可理喻。」
「……」我默默低着头,努力平復过激的情绪,虽然对张爸爸的态度稍嫌失礼,但至少我勇敢说出心里的话。
假使我胆怯、退缩了,我和张芳慈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我不想没有任何挣扎反抗,就放弃这段得来不易的情缘,否则事过境迁后,我一定会后悔的。
服务生送完餐点后,我和张爸爸缄默不语,四周瀰漫凝重的氛围。
「可能我还年轻,做事还是太欠缺考虑了,但……」我率先打破沉默,娓娓说道:「人本来就不是完美的,面对未知而孤独的人生,因而感到徬徨迷惘,所以才需要家人、朋友、伴侣,相互扶持鼓励,相互理解安慰,即使难免有伤心无助的时候,也会因为这些人的关心陪伴,而感受到能够继续向前迈进的勇气。」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张爸爸冷眼看着我。
我也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因为无论如何,也无法减少此刻我对张芳慈的思念,以及内心的焦躁慌恐。
「很庆幸今天能与您一同坐在这里,虽然谈论的话不多,但至少我对张爸爸有了初步认识,也明白你们为何会反对我和芳慈。」我带着无奈的笑容,缓缓从座位上起身。
「也许到了最后,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但这笔钱我是不会收的,对于芳慈,我也不曾想要放弃,我一定会找出那条能够通往,让每个人衷心祝福我们的康庄大道。」我接着转身走向包厢出口。
「太天真了,石翔宇……」张爸爸语调冰冷地开口:「你一定会后悔的,好自为之吧。」
「人生不就是充满后悔吗?与其因逃避而后悔,还不如竭尽全力过再来后悔。」说罢,我便离开了包厢。
『碰……』走出茶馆前,耳边隐约听见碰撞声响,大概是忍不住怒气的张爸爸、因而拍桌发出来的。
我面容憔悴地走在陌生的街头,虽然内心难过沮丧,但我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失意丧志,要努力打起精神才行,如果不能变得更坚强勇敢,就无法守护拥有的一切。
直到将近午夜零时,我才回到宿舍,雨也正好停了。
「咦?」快到房间时,恰巧遇到佳玲,她抱着满是衣物的洗衣篮,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学长,你刚刚不是回房间了吗?」
「有事出去了一下。」我收起方才的愁容,并瞧着她胸前的洗衣篮。「需要帮忙吗?看起来好像很重。」
「没关係,我自己来就好……啊!」话还没说完,佳玲的洗衣篮便滑落手中,重重压到她的脚。
「好痛,呜……」佳玲蹲下去抚摸脚趾,脸上带着蹙眉的痛苦表情。
「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我慰问道,并双手举起一旁的洗衣篮。
这洗衣篮还真不是普通的重,她是堆了几天的衣服没洗啊?
「我没事啦……」佳玲站了起来,神情略显娇羞:「真不好意思,篮子给我吧。」
「没关係,我帮你拿。」我莞尔一笑。
「不行啦,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拿个衣服而已。」我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吧。」
「谢谢学长。」佳玲轻声道谢,我莫名想起她赏我巴掌时的洪亮嗓门,顿时有些不习惯。
当初我对张芳慈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后来才发现她体贴温柔的一面,女人无论生气或难过的模样,都与平时判若两人。
「你怎么全身溼答答的,淋雨了吗?」
「嗯,刚才出门时忘了带伞。」途中,我跟佳玲聊起天来。
「等等回去要快点洗澡喔,不然会感冒的。」
「嗯,谢谢你。」
「学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有啊,没有心情不好。」我的坏情绪被她察觉到了吗?我赶紧转移话题:「话说,你怎么这个时间出来洗衣服,不等早上再洗吗?」
「那是因为……」佳玲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明早要回家庆祝父亲节,怕要坐车没时间洗,而且衣服堆好几天没洗了,所以……」
「呵呵,原来是这样。」父亲节啊……
自从爸爸离开人世后,每年的父亲节,我们全家人都会去爸爸的塔位祭拜,并将事先写好的信烧掉,信里满满都是想对爸爸说的话,希望在天上的爸爸,能够收到我们对他的想念。
后来,我仍是没收到张芳慈的讯息,电话也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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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我搭车回到员林,下车后,心情感觉莫名的舒坦,或许是回到熟悉家乡的缘故,让我能暂时忘却一切纷扰,掩埋心中的鬱闷彷彿也得到释怀。
烦恼这么多也无济于事,还是好好放松心情,把握生活的每个当下吧。
「翔宇,你还好吗?」一上妈妈的车,妈妈便滔滔不绝地关心我:「你好像变瘦了,最近有按时吃饭吗?晚上睡得还好吗?记者们还在骚扰你吗?唉,最近一堆记者来採访我,学校的同事还有学生也一直问我angelsweet的事,都快被烦死了。」
「唉……」坐在副驾驶座的我不断面对妈妈接踵而来的问题,坐在后座的湘华则是不停发出窃笑。
前往灵骨塔的途中,我对妈妈、湘华述说关于订婚事件的来龙去脉,就连张芳慈是我表姑的事也一併坦承,她们初闻此事时的诧异表情,深深刻划在我脑海里。
「什么!她竟然是你的……表姑!」
「太扯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刚好的事,根本比中乐透头奖的机率还低!」
「根本比琼瑶小说还夸张!」
「妈,所以张芳慈跟你同辈份欸!」
「真的欸,我怎么没发现?所以我见到她该怎么称呼呢?」
「当然是称媳妇呀,因为哥一直想娶她嘛!」妈妈和湘华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谈论着,貌似无法体会我所面临的压力与烦恼。
「现在谈结婚还太早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况且……」我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叹道:「眼前这一关,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说不定到最后,我们仍是无法在一起。」
「糟糕,哥的忧鬱模式又啟动了。」
「放心,会在一起的。」妈妈毫不犹豫地说,脸上掛着谜样的笑容。
「唉,安慰的话就不必了。」我不以为意地说:「虽然我是小说家,但我还是很务实的,人生嘛,难免要有认清现实的时候。」
「因为你跟你爸爸很像啊,根本就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妈妈平和的语气中流露缅怀之情:「虽然平时看起来柔弱好欺负的样子,但是在关键时刻却意外的可靠,而且他还爱我爱得要死,比如有次我只是得了重感冒,他就紧张兮兮地摺了一千隻纸鹤,祈求我身体顺利康復,真的很夸张,好像没有我会活不下去似的……」妈妈揉着眼睛,眼眶有些泛红。
「妈妈你也很夸张啊,居然还真的去数纸鹤有没有一千隻,也太不解风情了吧!」我趁机揶揄妈妈。
「当然要数啊,要是爸爸骗人怎么办?」湘华嘻皮笑脸地说:「妈妈可是很多人追的,当然要鑑定这个男的是不是真心的呀!」
「那要是爸爸少摺一两隻呢?」我不以为然地说。
「呵呵,就算他少摺一两百隻也无所谓。」妈妈微笑回答:「如果没有在乎的话,就不会特地去数了。」
「哥,难得回来彰化,就不要这么闷闷不乐了,打起精神吧!」
「嗯,说的也是。」我淡然答道,但心里的思念仍是蠢蠢欲动。
张芳慈,现在的你在干嘛呢?在工作吗?还是在吃饭?心情还好吗?还在生我的气吗?怎么还是没回我讯息?手机也不开……
倘若摺一千隻纸鹤就能见上你一面,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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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上午东昇集团董事长叶文渊在记者会上,宣布东昇集团少东叶承峰与艺人angelsweet订婚的消息,引起各界譁然,据叶文渊表示,订婚是很早以前就已计画的事,对于angelsweet与作家橘子熊传出的緋闻,他不便发表感言,只希望年轻人在感情方面能谨慎处理。』
「唉……」我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关掉电视。
「干嘛又叹气啊?」湘华走到客厅,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不是叫你别看新闻吗?你这样只会心情越来越差。」
「我是当事人,多少还是要看啊,不然被媒体乱报导就糟了。」我深深蹙眉,神情难掩沮丧。
「媒体乱报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湘华将装满水果的盘子放到桌上,并打开电视,「别想太多了,来吃点芒果吧!」
「你吃就好,我先回房间了。」我从沙发上起身,准备离开客厅。
「『再一次初恋』要开始拨了欸,你不看吗?」湘华有些担忧地问。
「不了,没心情看。」
回到房间后,我打开我的粉丝专页,上面多了许多替我加油打气的留言,虽然其中不乏恶意言论,但对此我早已习惯,大略瀏览后,就把电脑关上了。
「来看看小说好了。」我拿起书柜的小说,随意翻阅了几页,又将小说放回原处,本以为沉浸在书本的世界能够平静思绪,我却依旧鬱鬱寡欢,莫名的焦躁縈绕心头,脑海不时浮现张芳慈的脸庞。
张芳慈怎么还是没开手机?犹如人间蒸发般与我断了联系,该不会真的被张爸爸发现,手机被没收了吧?回想起最后一次通电话的结尾竟是对她发脾气,对此我十分懊恼,如果那时能心平气和地好好沟通,或许情况还不会这么糟糕吧。
「十点……」瞄了眼手上的錶,我喃喃地叹道:「唉,去买瓶可乐好了。」
心情不好就想喝可乐,昨晚因为张爸爸突然出现所以没有买到,正好出外走走,也许内心会平静一点。
早知道就不看新闻了,我暗自对自己多愁善感的性格感到困扰,要是我的个性能够更加乐观开朗,此刻的心境也不会如此难受煎熬。
「唉……」走进便利商店前,我又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最近叹气的频率多到都快养成习惯了,要尽量避免才行。
『鏘鏘!』便利商店的自动门才刚开啟,耳边忽地传来声响。
「咦?」眼前站着一名戴着墨镜的女孩,手里的塑胶袋掉落地上,袋子里装着水果酒,那牌子和口味是张芳慈最爱喝的。
「……」女孩沉默不语,呆佇在原地看着我。
「张芳慈……」我一眼便认出女孩的身分,那个令我朝思暮想、魂牵梦縈的女孩,彷彿误入凡尘的天使,彷彿照亮黑夜的月光,如梦似幻的降临面前,炙热视线交织的剎那,再也抑制不住满溢心中的思念。
「石翔宇……」女孩上前紧紧抱住我,「我好想你。」
而我也紧紧地、温柔地抱着女孩。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