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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人关了沐浴,没有了水流声,狭窄的空间显得愈加逼仄,地上老旧的瓷砖间隙布满了青苔。那个男人站在他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臀部,抬起。
    他眼前是一面镜子,那个男人那只黝黑的手拿着一张照片。他紧紧地盯着照片背面的空白,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他身后传来呻吟声,淫邪的、节奏的。
    “听说你差点杀了人,为了照片里的谁?”
    “你很棒,不比女人差。照片还你,我也不再欺负你了……”
    光的影子在窗帘上来回晃动。
    林止双手攥住被角,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他在睡梦中,呼吸相当急促,他的头在摇晃。月色落在他身上,他额头上的冷汗清晰可见。他在说话,童遇安靠近一步。
    “姐姐,姐姐......”林止用孱弱的声音呼唤着,似在啜泣,似是诉说。
    童遇安走过他们的距离,坐到林止身边,抬手擦拭他额头上的冷汗。他旋即甩开,瞬间惊醒过来,眼角滑出一滴泪。
    林止一眼瞟见童遇安。他的目光冷冷的、厌烦的,声音也是:“你进我房间干吗?”
    童遇安静静地看着林止,没有说话。平时就算打扫卫生,她也要经过林止的允许才能进来。今天晚上,就要睡下了,却不知不觉进了他的房间。
    “出去。”
    童遇安依他所言。
    “咔”的一声,门关上了。
    童遇安背靠在门上,身体像被巨大的漩涡完全抽光力气。
    房子笼罩在淡淡黑暗中,寂寂无声。
    像是要逃脱这团寂静,童遇安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疲惫感像等候多时迅速袭来,她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童遇安感觉自己躺在黑暗之中,安静、无念,就像静止的永恒,很是惬意。
    就在童遇安彻底昏睡之时,有人叫了她一声。声音很低,似在黑暗中消散了,只留下一丝声韵到达她耳边。
    “安儿……”
    耳膜传来一阵剧痛,童遇安惊醒过来。
    胸口有种流逝的绞痛感。
    她深吸一口气,却像吸进一团浓烟,胀痛的负重感从喉头直达肺部。她猛烈咳嗽,完全清醒过来。
    童遇安凝聚视线,衬着月色看见林止坐在自己身边。他看着她,脸色平静,眼神笃定。
    由远而近的汽笛声不断传来,童遇安心中警铃大作。
    林止平静地向她传达一个信息:“楼下的楼层起火了。”
    童遇安手撑着床起身,未来得及关窗,人就被林止拽了回来。他攥着她的手腕高举在头上,死死地将她压制在身下。
    “林止,你干什么?”童遇安诧异道。
    她看着林止,他嘴唇轻颤,眼眶发红,目光中情绪复杂、澎湃。
    他用嘶哑的声音问:“姐,你想他们吗?”
    浓烟从窗口不断飘入,呼吸一阵阵刺痛。室内温度已经高得异乎寻常。消防车似乎已经来到公寓楼下,警笛声低沉而悠长地响个不停。
    童遇安看着林止,她说:“不想。”
    林止满目隐痛,一滴眼泪落在童遇安右脸颊两道纵横的伤痕上。她用力挣扎,可四肢均被他束缚,如何也挣脱不了。
    “你有!”林止大声嘶吼。
    “没有!放开我!”
    “姐,我不能丢下你。求求你,听我的.....够了,这辈子够了,不要再走了.......”
    童遇安施以浑身力气挣脱了林止的束缚,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紧接着关上窗口。
    童遇安摇晃跌撞地走出房间,发现家里除了大门紧锁,其余门窗全都敞开了,浓烟弥漫了整个屋子。
    看着看着,募地一丝思绪涌上心头,她停下了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童遇安踌躇了,随即荡然无存。
    关上所有门窗后,童遇安进到浴室猛喝凉水。冰凉缓解了喉头的不适。她晕乎乎地弄湿了几条毛巾,步履蹒跚地回到房间。
    林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台报废的机器。
    童遇安用湿毛巾捂住他的口鼻,轻轻抱住他的头,在他耳边低唤他的名字,声音干涩,哑得吓人。
    屋里死一般的肃穆沉寂。
    很久很久,在她以为他再也说不出话时,他用粗哑低微的嗓音说:“姐,我很累很累......”
    最懂他的人无法谅解他的时候,任何事情也就无法恢复正常。当她深谙这一事实,当她洞察他照单全收的那些凋零的日子,她仍然对他怀有希望。
    她说:“林止,我想活,你要陪我。”
    童遇安从来不会拒绝林止任何事情,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要求他为自己付出。她要他活。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传来猛烈的敲门声。
    童遇安飞奔出去,使劲挪开堵在门上的鞋柜,拉开灼热的门把,走廊上的浓烟扑面而来。
    在强光手电的照亮下,她看见了来人。
    “我弟弟在房间,骨折了,走不了。”
    消防员给童遇安戴上防毒面罩,然后到房间里给林止戴上防毒面罩,扛在肩上带了出来。
    “祁树”
    她叫得没错,确实是他。
    “别慌,跟着我走。”祁树拉起童遇安的手,可是她的腿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童遇安转身跑回房里,很快又出来了,怀里多了一个哆啦a梦的公仔。
    祁树带着他们沿着消防疏散指示灯向出口跑去,到达消防楼梯间时他对她说:“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剩下的跟着他们走。”
    祁树将林止交给一名战友,快言快语地说:“小六,他骨折了走不了,带他们下楼,我和阿民上去支援副队。”
    在消防员的护送下他们急速下楼,三台消防车正不断往起火楼层注射水龙。警戒线外的人们一片喧嚣。
    童遇安抬头仰望,这栋公寓统共十二层,每层楼三个单位,起火楼层是六楼,他们住在八楼。此时明火渐渐得到控制,蘑菇状的黑烟挥之不去地盘踞在上空,刺鼻的烧焦味道很浓。
    林止一只脚跳到石桌上坐下,童遇安把怀里的哆啦a梦给他,问他饿不饿?他没说话,她说她饿了,要去买东西吃,让他在这儿等她。
    “老板,我要五十串羊肉串,特辣的。”
    童遇安身影瘦弱,站在美食街的一个烧烤档前。
    晚上十二点,寒风凛冽,生意惨淡。这时来了个穿着单薄,脸上有刀痕的女人,来跟他买五十串羊肉串?老板难免吃了一惊:“不是,姑娘,我没听错吧?”
    “我没讲错,我要五十串羊肉串,特辣的。”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声:“好勒!请稍等。”
    约莫二十分钟左右,童遇安回到林止身边。
    此时公寓里所有的居民都已安全撤离。火势开始慢慢减少,烟雾也越来越稀少。
    童遇安一口接一口、一串又一串地吃着羊肉串。
    麻辣刺激着口腔,食物填充了胃部,她感觉身体愈发暖和了,好像从一片虚无的某处找回了实感。
    林止脸无血色,纹丝不动,眼神像是枯萎的树洞。
    一阵北风绕墙而来,林止本能地抱紧怀里的哆啦a梦。终于,他把视线投向童遇安,这时她几乎把羊肉串吃完了。
    她吃得有些快,嘴唇充满血色,可能太辣了,她眼睛也红了。她对他笑,眼泪出来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那天晚上,经过一个半小时,火终于扑灭了,无人员伤亡。消防官兵收拾装备准备返程的间隙,祁树灰头土脸的来到童遇安身边,蹲在她跟前。
    “让我看看你。”他的声音分明嘶哑,却又极其轻柔,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抬头问她:“疼吗?”
    “吃饱了,不疼。”
    “害怕吗?”
    她摇摇头。
    他笑了,她也笑了。
    林止的脑海中骤然响起了破裂的声音。他眼皮一跳,抬眼仰望。在他身旁有一盏破旧的路灯发出澄澈明亮的光芒,好像某人的眼睛,带着责备将他看透。他就像赤身裸体暴露在世人眼前,他羞愧、悲愤、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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